“从那以后,我遇见了夜汐,成为了金琉璃。”画面流转而过,凤凰楼的回廊上,那个素衣的女子听着雨声,幽幽的笑了一下,“他是凤凰楼的少楼主,那般的温柔明亮。有时候想起来,他这样的人,原本就不是我该觊觎的。”
“姐姐何必妄自菲薄,若不是他们毁约背叛,你一个堂堂丞相之女,自然也是配得起他的。”
身后,晟贤宇抖开丫鬟拿来的披风,替她披在身上,垂下眼睑恨恨的道。
“是啊,我是丞相之女,可是……”摇了摇头,她看着远处摇曳的灯火,眼中忽然溢满了无尽的悲凉,“若如此,怕我这一生,都不会遇到夜汐了。”
“罢了!不说这些。明日你与海笙就启程了,赋嫣那里我已知会宫中的人照看,你且放心去。”感叹完了那一句,她忽然之间兀自嘲讽的笑了一下,掩藏住自己内心的伤痛,转过身来替已经高出她很多的男子理了理鬓角的发,眼里只剩下了期望和疼惜,“你是沧翎一族唯一的君主,要记住你的职责。”
语毕,她却又想起了什么,垂下头去,良久不说话。
“少主要知道,为了沧翎一族,我连妹妹都亲手诛灭了。”
很长时间的沉默以后,她终于再次抬起头来,话语向雨里飞去,带着那一年她的悲痛和无奈。
“姐姐……”
雨声很大,遮盖住晟贤宇语气里的心疼。他想安慰她,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对了,海笙明日想将他身边那个叫花羽的丫头送来,你们一起认下的这个小妹妹,听说俏皮劲儿像我,我倒是要看看的。”
像是怕再次忆起那些惨痛的经历,她立刻拦住了晟贤宇的话头,强打起精神笑说道。
“依我看来,是有些像的,可是大哥说,比起姐姐,花羽更像岚曦。”看她不再伤怀,还笑着与他说起花羽,晟贤宇立时精神奕奕的说起来:“说姐姐以前的时候虽然顽皮些,却颇有长姐风范……”
可是说了两句,他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声音戛然而止。
“哦……他这样说的,他原来……是这样说我。”风猛烈的刮着,雨丝被吹进回廊,落在她的衣袖上。她淡淡的笑了一下,从晟贤宇身边错过去,走向回廊的另一端,兀自轻声呢喃:“我以为,他会恨我一辈子,他曾说,他会恨我一辈子。”
“因为我的手上,沾着岚曦的血。”
记忆忽然扑面而来,她在大雨里恍惚的走着,眼前一直是岚曦那带泪的双眸,她切切的看着自己,唤她……
长姐。
长姐!
害怕打雷的楼主
“长姐,长姐,这是什么花?怎么这么好看?我们能不能带回家?”
那年,阳光明媚,风和日丽。
秋若白将军的府中,孩童稚嫩可爱的面庞,指着一盆开得正盛的牡丹,拉住长姐的手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这是牡丹。你若想要,姐姐便向慕辰哥哥讨来给你。”
说话的青衣少女也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她拉着妹妹的手,笑眯眯的看着她。
“长姐,长姐!”
不一会儿,那个粉妆玉琢的女娃儿又跑了过来,身边还带着一个与她一模样的男童,一边跑着,一迭声的唤那少女。
少女正坐在院子中那颗巨大的槐树下面的秋千上看书。树叶间星星点点的阳光落下来,落在少女的脸上,看起来明艳动人。
“又看上什么了?”
听到女童的呼喊,她只好停下来抱起胳膊,一脸无奈。
“长姐把慕辰哥哥也给我罢,这样慕辰哥哥就可以一直陪我玩啦。”那女娃儿看着小小的,说出来的话却惊得少女瞪大了眼睛,“不然的话,慕辰哥哥还要陪长姐练字读诗骑马射箭……”
无辜而委屈的低下头去撇着嘴,女童像是要哭的样子。
无数次在梦里,那无忌的童言让人觉得她着实可爱。
“你傻啦!慕辰哥哥是长姐以后的夫婿,怎么能给你!”
一旁的男童听不下去,仰起脸嫌弃的看着身边的女童,一脸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少女走过去弹了弹男童的头,依旧是一脸笑眯眯的。
“那长姐,你让慕辰哥哥给曦儿当夫婿好不好?”
这时,女童突然拉住少女的衣襟撒起娇来。少女看她着实可爱,蹲下身去抚摸着女童的头,刚想满口答应,却听到后面有个声音拒绝了女童的请求:“不好哦,我只想给苑儿做夫婿的。”
“不嘛不嘛!”女童一听,立刻撇着嘴哭起来,顺势坐在地上耍起赖皮,“我就要让慕辰哥哥做我的夫婿,呜呜呜……”
“我找父亲去!”
最后,看实在没人搭理她,女童便使出了杀手锏。翻身站起,快速的跑向迎客厅。
“岚曦!”少女在身后叫她,她却一溜烟儿的跑远了。少女见此,只好回过身去幽怨的责怪那说话的少年,“你呀,不过是哄孩子的玩笑话,你便附和着玩笑几句罢了,如此当真作甚。”
少年好看的轮廓映在灿烂的阳光,他呲牙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缝,明媚的样子那么惹人喜爱:“我还不是替你说的。”
“……”
那些年之前的时光,每一个记忆中的日子,都是阳光明媚的。
忽然之间。
天变了。
血色染红了天空和少女的白衣,她颤抖着抱着年幼的弟妹,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站在楼阁上,看着窗外不停掉落的雨滴,她默默的在心里叹了一口——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而今想起来都觉得寒冷。
岚曦,当你看到而今的局面,你还会恨我么?
福王府。
“岚曦,别怕,姐姐在。”
在睡梦中的姻荷被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吵得不安宁,在梦中紧蹙着眉。
梦里……梦里是谁在唤我本名。
“长姐!”
那是谁年幼的面孔在梦里出现,欣喜的跑向一位白衣少女的怀抱。那少女浑身是血,还是慈爱的伸手搂住她,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姐姐答应过父亲要照顾你们,可是……”
可是之后的话还没有说完,年幼的孩子立刻警觉到了什么,拼命地想要挣扎出那个紧紧箍住她的怀抱:“长姐,不要!不要杀我!!”
“岚曦,对不起,对不起!”然而,那个少女却听不见她的乞求,“姐姐食言了!”
那是在下雪的天空里,刺眼的寒光闪过自己的侧脸……
“不要!”
姻荷从雷声里惊醒,摸了摸头上沁出的冷汗,转身想要替凤若溪掖一掖被褥,却发现凤若溪正关切的看着她:“近日你又做噩梦了,是否又想起了关于你身世的事?”
“同一个梦做了很多年了,就是看不清梦中的人是谁。”摇了摇头,姻荷苦笑一下,眉间漫上一丝无奈,“我唤她长姐,可我却想不起来我有个姐姐。”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忘记了家人是谁,醒来时看到的,只有师父。
“想不起来便也罢了,或许是不好的回忆。若是想起来让你痛苦,岂不是庸人自扰?”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罗帐发怔,凤若溪似是无意的说着,手却伸出去抚了抚姻荷的后背。那里有一道深深的伤口,至今伤疤都异常可怖。
“王爷说的是。”想起他病了这么久以来,这是第一次这样温和的与自己说话,姻荷的眼眶突然红了,“夜深了,是妾身吵到王爷了罢?”
“未曾,我听着这雨声睡不着。”
依旧淡淡的说着话,凤若溪将目光挪到窗棂上,眼睛里没有一点光彩。
“那我陪王爷去回廊上听雨罢。”
起身,披上衣裳,姻荷笑笑的道。
那一瞬,凤若溪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的光芒,继而归于平淡。他亦起身,看姻荷为他系好了披风:“时至今日,怕也只有你愿意陪我听雨了。”
屋外,雨声异常的急切。
大雨如珠落下,她替他撑伞来到回廊坐下,替他拢了拢披风:“妾身入王府多年,仿佛每到了雨天,王爷总是无法入睡。”
“因为我第一次知道自己喜欢她,就是这样的雨天。”
叹了口气,看着下雨的天空,想起她,凤若溪的眼中有热切的光芒。
那时,她才十六岁,却是凤凰楼的楼主。自己年纪略长,所以持重些,与夜汐更亲近。而她与那个对自己一向冷漠,看起来少言寡语的弟弟走的十分近。二人时常出去闯祸,每一次夜汐也只是宠爱的替他们将一切都摆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