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琉璃至死,都不知道她一直活在他的野心和谎言里。
阳光明媚,阳光里的人却一直陷入回忆里。
那一年,凤凰楼被毁,玉凰夜汐被杀。
琉璃独自支撑着凤凰楼,疯了一样寻找真凶的蛛丝马迹。在她诛杀玉墨离不成,从魔鬼营回来的那个晚上,她站在夜汐的墓碑前,怔怔的看了那个墓碑一夜。
“琉璃,我告诉你凤凰楼覆灭的真相,可是你要答应,不能意气用事。”
清晨,他与玉墨离商议完计策回来,在桃花林找到了她,开始实施摧毁她与凤若溪信任的第一步。
“说。”
清晨的风有些冷,她却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冷静淡漠的吐了一个字。
“夙娥曾告诉我,血洗凤凰楼的那些人离开的时候,一并带走了凤若溪,她隐约的听见凤若溪唤了那个人的名字,好像……”为了能够成为今日的自己,他对她撒了一个弥天大谎:“是太后身边的侍女。”
有时候想起来,那时候琉璃的反应,连他都感到害怕。
“太后……太后……”她握着手中的剑,眼神凛冽的轻声念着那两个字,声音冰冷。到了最后,那两个字在她的口中,变成了愤怒和怨恨:“太后!”
“是凤若溪?还是……玉墨离?”恨恨的从牙齿里挤出那句话,她睁大眼睛看着夜汐的墓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果然,凤凰楼知道太多秘密,太子无法驾驭,所以他们容不下我,也容不下夜汐。”
说完了话,她也许是心力交瘁,突然跪倒在夜汐的墓前,伏在夜汐的墓上,久久不曾起身。
“琉璃。”他陪她在桃花林里很久,看她伏在夜汐的墓上,肩膀不停的抽动,终究心里不忍,走过去扶她。
“没关系……”谁料,她起身来,突然转过头来,满脸泪水,用喜极的眼神,边哭边笑的抓住了他的衣袖:“没关系的,我可以等待,也会忍耐。因为你会帮我的,对吗?”
“琉璃……”那个时候他不够狠,所以有些慌。
“君临,你一定会帮我的……你会帮我的……对不对?”她抓着他的手,兀自呢喃着,眼神慌乱,满眼希冀的光。
“对,我会帮你。”
计策成功,他以复仇为名,终将心爱的女子推上了不能回头的路途。想来,琉璃是聪明的,并没有完全相信自己的话。却也是傻的,自始至终以为,她师父玉墨离,是凤若溪的谋士。
其实,一切不过是自己的野心而已。
是从什么时候,自己有了想要登上皇位的决心呢?
是那一日么?当他和琉璃随凤若溪出征立了赫赫战功,却没能得到父亲一个温柔的眼神和一句亲切的安慰,而凤若溪却能得到父亲的称赞和安慰。
又或许是那一日,当他走过母亲的住所,看见母亲欢欣的为凤若溪拂去肩头的尘埃,嘘寒问暖。而在他生辰的时候,母亲都从未为他煮一碗面。
再或许,是他听到朝臣们说平定了叛乱,便应该削弱他的兵权,以防他拥兵自重的那一瞬。
更或许,是琉璃告诉他,凤凰楼是为朝廷效命的那一刻。
所有的种种积累在一起,让他突然明白过来,一切的宠爱和服从,都只有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才会有。而自己在他人的眼中,终究会成为阻碍凤若溪脚步的石头,如果不能当个听话的傀儡,就会被除去。
所以,他装作乖巧听话的任何所有人摆布一切,只等精心设下的局成功。
那时,琉璃寻求了他的帮助,他也顺理成章的帮她安排了晟海笙成为皇帝最信赖的一位将军。而这位将军在最后的夺位之争□□不可没,这就是琉璃死后,他虽然在大殿里那般放肆,他还是没能杀他的原因。
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他也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在军中的威望很高,将士们甚至只知有晟将军,不知有皇上。对他唯命是从,誓死跟随。
一旦处死他,将会有很大的动荡。
只是如今,因为琉璃之死,他会倒戈向凤若溪也不一定。
思绪到了这里,马儿已经不知道疾奔了多少里。他有些口渴,命令侍卫们在一个茶铺前休息,坐在那里喝茶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夺位的那一日。
夺宫之变
那仿佛是大梦一场……
琉璃如花的笑靥在金銮殿上冷若冰霜:“谁说太子殿下要登基?”
那时,如玉墨离所说,她是那样狠绝,毫不容情的抛弃了相濡以沫的感情,向着凤若溪发出致命的一击。
“琉璃,你……?!”
金殿上的光芒异常刺眼,从来对琉璃信任有加的凤若溪不可置信的大睁着双眼,怔怔的看着她。
她站在门口,青丝如瀑,盈盈一笑,直视凤若溪震惊的双眸,缓缓的开口:“奉先皇口谕,太子生性残暴,实不能胜任国君之位,令废去太子,由五皇子凤君临继承皇位。”
“你胡说!先皇明明跟本宫说,要让太子登基的。”
太后反驳的声音尖细刺耳,像是困住的野兽在做最后的挣扎。
“谁会听信您的一面之词呢,太后?”然,琉璃的话却让人心生绝望,她缓步迈上金殿一级一级的台阶,逼近坐在那里的太后,面色平静,“现在,城外有晟海笙将军的大军围着,宫门口都是凤凰楼的人,您觉得,太子还能登基么?”
凤若溪站在那里,一时无法承受琉璃这样的一击,像是被打蒙了一般,眼神哀切的看着琉璃,轻声:“琉璃……?”
琉璃那时直视着凤若溪的双眸,轻笑着,眼睛里却溢满了委屈和愤恨。他那时站在大殿门口的阳光里,甚至能听到她内心的愤懑——凤若溪,我当时那样的哀求过你,求你放过我的族人,可你给我的,却是冰冷的回应。那时,我的哀求,也是我给你的最后一个机会,让我原谅你的机会。
可惜,你并没有珍惜。
所以,到了最后,我只能将你和那些人一起,推落悬崖。
他那时想,若琉璃知道屠戮沧翎一族的人是自己,会如何?
“先皇的口谕中也提及了太后您,先皇赐您三尺白绫自尽。”
可是容不得他多想,琉璃已经下了最后的决心。谁毁灭了凤凰楼,她就将谁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金凤琉璃,你……!”
太后站在大殿的最高宝座上,指着殿下昂着头漠然的琉璃,竟一时无言。
“太后,若不是您为了心爱的儿子想要铲除凤凰楼,杀了我的夜汐,我也不至怨恨你们到如此地步,若溪也不会沦落至此。”
那一天,琉璃的脸色和眸光都是冰冷的,让人心生寒意。她挥挥手,示意身侧的人带太后下去。
“琉璃!今日你要杀便杀了我,我不会让你伤我母后!”凤若溪在大殿里的嘶吼声里满是绝望,他疯狂的推开走进太后的內侍,护住自己的母亲。
那一瞬,他也很想那么做。他也很想冲上前去,护住那个人。虽然她一直都最在意凤若溪,可毕竟是自己的母亲,他不忍眼睁睁看着她成为自己阴谋的牺牲品。
“殿下,不可。”然而,玉墨离在身后拉住了他。
“将太子拉下去!”继而,他听到大殿里传来琉璃决绝的声音,以及凤若溪逐渐消下去的呼喊声:“琉璃!!”
那一日,或许是被鲜血染就,洛阳城的牡丹开的格外鲜艳。他在母亲的住所见证了她的最后一程,琉璃也在那里相送:“太后,走好……”
风吹来的时候,琉璃的眼神是淡漠的、清冷的,她仰着头看着站在凳子上的老妇人,眼中只有那一束白绫在不停摇晃。
“好!有今日的结果,本宫认了。可是金凤琉璃,本宫最后跟你说一次,血洗凤凰楼的,并;不是本宫,本宫也没有杀玉凰夜汐。本宫派的大内高手冲进去的时候,凤凰楼已经血流成河,夜汐也已经死了。那些黑衣人速度很快,犹如幽灵般退去。其中,有一位女子胸口中了一剑。你顺着这线索去查,应该能找到杀死夜汐的凶手。”
太后虽不甘心,到底是经过世事的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不惊不惧。
“此话当真?”琉璃眼中的微光渐亮,轻声。
那一瞬,在门外听到那些话的他,心内很是不安。
“绝无半点虚言!本宫今日与你说这些,是希望你能答应,若是日后查到了这个凶手,知道本宫和若溪没有杀夜汐,放若溪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