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拂来的轻风将她的话一字不漏的送进了少渊的耳朵,他脚下一僵,负气一般越走越快,拉大了与后面两人的距离。
江涟没有注意到少渊的小脾气,继续自顾自说着:“我是岐黄山来的老虎,叫江涟。”
阿濛一看就是个脸皮相当薄的小精怪,对江涟的自来熟与突如其来的示好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红着脸把袖子挽成兜状,竟然信手变出一兜鲜嫩的大桃子来。
这桃子个个晶莹圆润,汁水饱满,外皮不似寻常桃子般有细细的绒毛,由底部的淡黄色渐变为粉色,再变为桃红色,最后是一个俏皮的小尖尖,阿濛一只手撑着袖子,另一只手抓着衣兜的外侧,往江涟那边递了递,微微上挑的桃花眼迅速的瞥她一眼又收回目光,小声道:“我叫阿濛,这是我真身结出的桃子,你们拿着吃。”
说罢,又看了看前方少渊略显孤单的背影,明显是不敢上去同他讲话。
江涟虽然时常被少渊骂作白痴,但现下也懂得阿濛的意思,她自己毫不客气的拿起桃子张嘴就是一口,汁水顺着嘴角留下,又捎了一个快步上前递给少渊,心中不禁诧异,怎么就一小会功夫这小子就离她们这么远。
少渊极其不爽的斜了她一眼,拿走她递过去的桃子继续面无表情的目视前方。
江涟已经习惯了这厮间歇性发作,虽然这个“间歇”实在有些频繁。蕊宝围在她脚边不停的打转,晃得实在眼晕,这傻狗也不想想自己多大的个子,万一把人绊倒怎么办?她看准时机一把摁住狗头,拿了个桃子塞在狗嘴里,终于安分了不少。
江涟这张嘴向来停不下来,吃完桃子又开始和阿濛扯些有的没的,她用胳膊肘碰碰他瘦削的小臂,“这傻狗不是重明鸟的吗,怎么跟上你的?”
阿濛听到她提及的那个人(那只鸟),只觉得耳朵滚烫滚烫的,逐渐涨成了绛红色,他咬了咬嘴唇,“……青羽走的匆忙,什么都没带走,我晓得她平日对蕊宝颇为喜爱,担心她回来后寻不见狗难过,就时常注意蕊宝的动向顺便喂些桃子,时间久了蕊宝就干脆跟着我了。”
江涟是个话本子界的老学究了,当下心中一片了然,你这哪里是关注蕊宝,明明是关注青羽吧,只是听他这话……“蕊宝这几个月天天都吃你结出的桃子?”
阿濛点点头,误以为她是觉得自己虐待了蕊宝,忙解释道:“我们桃树精结出的桃子虽与普通桃子外形相似,但其中蕴含的灵力十分浓郁,甚至可作补品用。”
江涟十分哀怨的看了一眼脚边傻乎乎的大白狗,“这狗实在有口福,我该早些遇到你的。”
阿濛听她道出心声,露出一个十分腼腆的浅笑,“江涟若是喜欢,日后我也天天送桃给你吃。”
江涟看他难得有了笑意,白净的面庞像镀上了一层柔光,也跟着欢喜,“那我就先在此谢过啦,你该多笑笑,别总是害羞,没人夸过你笑起来煞是好看吗?”她顺手从旁边的枝头捻了一朵盛放的桃花,夸道:“就像它一样。”
阿濛拂了拂衣袖,垂目像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脸上笑意更甚。
“聒噪什么?就知道在这糟蹋花!”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骤然响起,沉默了许久的少渊终于按捺不住,打破了二人和谐的氛围,“你这张嘴除了吃就是说,停不住?”
“我说话、摘花碍着你啥了,这桃花林又不是你栽的!”江涟愤愤地说,她最近莫名其妙挨骂的次数越来越多,实在不能忍。
少渊却再没和她讲话,而是转头挤到她和阿濛中间,故意侧过头问道:“过了这桃花林就是东骏湖?”
江涟无语的看了看他圆润的后脑勺和高高束起的黑发,背过身去逗弄自娱自乐了一路的蕊宝。
阿濛可能是被江涟刚才的自来熟感染,没有最开始那般羞涩,他点点头,补充道:“青羽原先就住在东骏湖畔,后来那魔物把那一带闹得乌烟瘴气,连她原先的小木屋都被毁作了一堆废墟。”
那边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这边江涟却在默默怄气。这人吧,有时候挨骂了就容易有情绪,一有情绪就可能会做出奇奇怪怪的事来,她盯了欢脱的蕊宝半晌,忽然恶向胆边生,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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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渊故意背对着江涟和阿濛扯了许久,忽然记起她似乎没了动静,猛得转头看向她那一侧,顿时表情复杂的愣在了原地,阿濛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也难得显出一个无语的表情。
江涟很丧心病狂的,骑在了蕊宝的身上……
见二人停下脚步眼神聚焦在自己身上,她十分自然的拍了拍蕊宝的头示意它停下,诧异道:“你们看着我干嘛?继续聊啊,不用在意我的。”
少渊反应过来,伸手就要把她扯下来,“你自己腿断了?要去折腾人家好好的狗。”
江涟眼疾手快的往边上一缩,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顺势俯身牢牢抱住蕊宝的大脑袋,下半张脸埋在它蓬松的绒毛中,只露出一双咕噜乱转的眼睛,抗议道:“凭什么你能骑老虎,我不能骑狗?蕊宝自己都没不乐意。”
蕊宝这个傻狗似乎确实没觉得江涟压榨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它哈着舌头一脸纯良的看着少渊。
少渊感到额头青筋突突的跳,咬牙切齿地说:“小爷当初是身受重伤不便赶路!”
江涟借蕊宝的掩护悄悄瘪了瘪嘴,眼神十分无辜,好像是蕊宝主动要载她的模样,少渊被她这没脸没皮的模样气的一甩袖子,不再看她,扭头对着阿濛。
阿濛在一旁被迫观看二人莫名其妙的争执,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他原先确实被江涟的行为惊到了一瞬,但转头又想既然蕊宝自己乐意,他也不好说什么,见少渊回过头来和自己讲话,他没再保持刚才尴尬的表情,而是稍微侧头做出倾听的模样。
少渊忽然觉得先前同意带上阿濛可能是他这一路上作出的最正确的决定,即使这有部分江涟的劝说的原因,如果真和这聒噪的老虎单独同行数月,他漫长神兽的一生可能会过早的终结。
是的,不要再因为这个蠢货发脾气了,你已经一千两百多岁了,作为北冥的统领者就该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保持淡漠平静。
很显然,这条自恃年龄大见识广的龙并不够成熟,江涟一拍蕊宝后腿,指挥它赶上并甩开同行的二人,经过少渊时那声略带挑衅的“嗤”如零星之火再次燎起了他心中的怒意。
少渊刚刚是准备说正事的,当然,会尽可能以友好的语气,但显然现在已经没了这心思。他抿了抿唇,面无表情的垂目望向地面,浓密卷翘的睫毛撒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他漆黑的瞳孔,随即又干巴巴的冷笑了一声。
阿濛着实不理解他俩闹情绪的缘故,只想尽快缓和下气氛,他猜想少渊可能是要问自己关于东骏湖的情况,便主动打破沉默,率先开口:“绕开林中的阵法,大概再走一两个时辰就能去到东骏湖了。只是现在那处变得很是古怪,我曾亲眼目睹湖水吞噬了好些试图靠近的灵兽,湖面甚至隐约飘着黑气。”
少渊点点头,目光晦暗不明,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阿濛见他半晌没再开口,以为是无意再同自己交流,却又听他缓缓道:“既然东骏湖危机重重,你又明知我是前往那处……”,蓦然转为一个凶恶的语气,质问道“你还不交代跟着我们的真正原因?”
阿濛发觉这龙神确实如江涟所形容的脾气暴躁,迫于他的气势后退一步,面上似乎快要哭出来,“我确实是因为崇拜应龙大人一身好神力……”
话音未落,一柄灵气汇成的利剑架在他纤瘦的脖颈边,少渊脸色阴沉,“说不说?”
阿濛眼中水汽氤氲,白皙的面皮涨得通红,声音都带上了明显的颤意,顶着颈边的剑大义凛然的喊道:“因为我想替青羽解决东骏湖的麻烦,这样她就会回来了!”
前面跑远的江涟被他的喊声吸引,回过头来,忽觉自己似乎听到了阿濛的小秘密,与此同时,少渊面色一僵,收剑愣在了原地,显然没料到是这么回事。
第 17 章
少渊错愕的表情与呆滞的脚步无不显示出对这个回答的惊讶,他那双总是透露着极不耐烦的眼睛睁的比平时用力许多,清澈的墨色瞳孔微微放大,随即半张开嘴,阿濛只看得出他的诧异,江涟却晓得他这是有些作呕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