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许啄趴在手臂上蹭了蹭薄薄的眼皮,赶在睡意席卷之前,给贺执编辑了最后一条短信过去。
在今夜之前,他们的上一次对话是贺执说“园园,帮我想个英文名吧”,许啄说“好”。
新的一周,酒吧街苏泊尔的纹身店历经多年终于在全城市容改造的洪流中正式挂牌,店名叫“行素”,寓意是我行我素。
同一天,行素店里的那位贺姓大师也把自己崭新的花名用粉笔写在了店外的小黑板上。
贺执文化程度一般,字却写得极好,英文花体也不在话下——哪怕他很多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在写些什么。
不过这次是知道的,因为园园给他解释了。
Nathaniel,是上帝的礼物。
太犯规了,宝贝。
第22章 铝热反应(1)
分科前的最后一次九门期末统考为期两天半,文理志愿单早在一个月前就交到了各班班主任手里,暑假就在眼前招手,所有人都像刚刚高考完毕了一样喜悦得只想立刻往门外窜。
考试结束的这个下午,除了值日生还要暂时多留一会儿,整个宿舍都洋溢着仿佛过年前人去楼空的喜庆气氛。
许暨安中午本来也要来接两个孩子一起回家的,但是许啄说下午有同学聚会,只拜托小叔帮忙把行李箱带回去。
许偲比他出来得早,早就坐在了车上,许啄走之前在紧闭的车窗前和他说了一句“小偲晚上见”,也不知道弟弟听没听见。
学校里撤了大半人,除了许啄外最闲的就是他同桌关关。两人在食堂里吃饭,女孩毫无顾忌地掏出手机刷微博,没过一会儿就哆嗦着笑了起来。
“秋秋,你知道怎么辨认渣男吗?”
许啄放下海带汤碗,摇了摇头。
说也说不清楚,关关直接把手机屏幕转过来递到了他的面前。
是条长达八分钟的视频,一个女孩子在镜头外一直憋着笑询问男友渣男是什么样的,男生娓娓道来,相当出彩。
好笑又精辟,但跟他有什么关系。
许啄挑着松仁玉米,慢慢悠悠道:“我又不是渣男。”
关关“啧”了一声:“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呀,但万一贺执是呢!”
许啄:“……”
关关煞有介事:“你这么单纯,他那么社会,万一他骗你可怎么办呀!你得好好看着学一学。”
这半学期以来,贺执追许啄,追得很来劲。
两人一个在校内,一个在校外,同窗的你朝夕相对这一套玩不了,贺执就隔三差五偷溜爬墙来找他家小结巴玩些刺激的。
大多时候是晚自习后,他拎着刚在家掐点热好的牛奶过来,也不多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许啄喝完,追求者便心满意足地摆手离开。偶尔苏泊尔给他放了假,贺执白天时也翻过那么一两次墙,每次都抱着一大袋的鸡零狗碎,零食酸奶,许啄想不收都不行。
他总感觉贺执说喜欢他,没准儿就是喜欢这种投喂的快感。
最近考试紧张,彭主任也加强了校园巡逻,贺执倒是有一段时间没过来了。不过他上次硬塞给许啄的那袋零食还没解决完呢,下午班级聚会,许啄请了假,为了弥补缺席他还把那些零食一起贡献了出来,搞得同学们都被第一名这难得接地气的行为惊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许啄还没等他们说出些什么,就下楼去找许暨安了。
他还是不太习惯和别人过多接触。
下学期就分班了,虽然离开一班去文科班的只有四个同学,但是大家还是认认真真攒了个局。下午的确是有班聚,但许啄的确也不太想去。
他虽然和这些同学们相处了整整一年,但是从始至终就没有真正融入过这个集体,就算去了也不过只是一言不发,扫兴罢了。
但他也不想那么早回家。
还好还有贺执问他,园园,你要不要来给我过生日?
“秋秋,你给贺执准备了什么礼物啊?”
关关咬着筷子皱了皱眉:“他怎么还邀请我了?你说我要是空手过去,大帅哥会不会找人在黑巷拍我黑砖啊。”
打从四月初相识,贺执零零碎碎给许啄送了好多好多的礼物。零食教辅兔娃娃,牛奶速写小涂鸦,就连收留他的那两夜,许啄放在贺执床头的两百块钱也被叠成纸飞机塞回了自己的衣兜。
就算自己是在被人卯着劲儿追求,也不应该把对方的付出视作完全应当。许啄从复习周之前就开始想了,想了很久,终于想出了一个还算满意的礼物。
“……”
提前听了一半的关关震撼了:“……秋秋,我现在还来得及和你表白吗。”
许啄谦虚地摇了摇头。
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六月一日许啄生日的时候,贺·手工达人·执就给他送出了一个精心无比的礼物。
贺执提前好几天在音像店里寻摸出一盘空的卡带,回家后用铅笔把里面的磁带转了出来,用自己那手和文化水平完全成反比的好字在上面一笔一划写下了自己人生的第一篇情书。
磁带太窄,材质本就不适合书写,为了不损坏表面,得用特殊的笔芯写得极其小心。贺执写得头晕眼花又甜蜜难当,完成后又一圈一圈把磁带原样转了回去。
真是闲得感天动地。
林宵白听说后感动得捂嘴假哭,连铁娘子苏泊尔都有些微微动容,哪想着许啄收到以后却有些发愣,呆呆地说:“谢谢你,贺执,可是我没有磁带播放机。”
重要的是磁带播放机吗,重要的是磁带啊宝贝儿!
贺执忍着笑捏了捏他的脸:“小呆子这么可爱,明年就给你再送一台。”
竟然也忍住了没有提自己的那篇八百字作文。
路过的同事Karl老师听得也是啧啧赞叹:“要怎么样才能和我们那老师一样浪漫呢?”
店里今天休业,满屋子彩带飘飘折腾得跟求婚现场似的,打着气球的Victor老师抬起头接话:“只要和他一样穷,你也会这么浪漫的。”
而且浪漫也没用,追了这么久还没扶正呢。
坐在一旁的林宵白忽然文采爆发,即兴喊道:“执哥追许啄,就像乌龟赛跑,追也白追!”
恰好经过的贺执揪着他的耳朵把人提了起来:“说谁是龟呢?”
“我我我我,”林宵白吃痛地弯腰屈身站到了沙发上,“我是龟,我是龟。”
祸不单行,苏泊尔又跟个老妈子一样神出鬼没,不知道还从哪里搞来一只鸡毛掸子,专挑小苍蝇的膝盖弯抽。
“个兔崽子,谁让你踩我沙发的,给我滚下来!”
林宵白被老大和老板娘交替暴揍的画面在店里是每日一见的景象,大家见怪不怪不予理睬,Victor还回头问Karl:“你看我这个气球是不是吹得又大又圆?”
去年贺执过生日,店里可没有这么大的排场,小混混的十八岁生日是在殡仪馆和他妈的骨灰盒一起度过的。
贺妗那年在监狱里结束生命,除了一条“火葬,别埋我”的小纸条,什么遗嘱也没给贺执留下。
这个女人生前性格开朗而张扬,贺执被她一手带到大,很了解贺妗,也读得懂她是想让贺执把自己烧了之后一把灰扬得干干净净。
可是她也该知道,贺执不会愿意的。所以她只说了那么一句,至于身后事究竟如何,全凭儿子自己心意喜好了。
贺家这位当妈的半途而废,当儿子的也不是很孝顺,一年到头三百六十五天,贺执只在自己生日那一天会去殡仪馆看看他妈的龛位。
儿的生日,母的受难日,虽然贺妗生他也没和他提前说好,但贺执还是感谢她的。毕竟这个操蛋的世界也不是完全的没有好事,他活得挣扎,但并不感觉艰难。
再者说了,要没有贺妗给他生命,贺执现在还不知道是哪片外太空的尘埃呢,再过一亿光年也遇不到可可爱爱的小结巴。贺执非常感谢母亲,于是决定今年生日也不去看望贺妗了,等他把儿媳妇忽悠到手再一起去看婆婆!
他想得很美,靠在路边灯柱上等人的时候也忍不住想笑,林宵白站在一边看着勾起唇角若有所思的贺执,只感觉爱情真是一把屠龙宝刀,就连大名鼎鼎的青南路小黑龙现在也二成了烧烤店门前每晚来甩着尾巴求喂剩饭的二狗子。
太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