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必须尽快找一份工作,然后在上班的附近租一间房子住。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让他精疲力尽。于是第二天他一直睡到日上三竿,直到有人慢慢地靠近了他的床边,轻轻地摸了一下脸颊,他才悠悠地醒转来。
就好像小动物偎依在主人温暖的怀抱中一样,他觉得很舒服,下意识就叫了一声:嘉洛......
这纯属本能反应的两个字一出口,他就彻底醒了,一睁开眼看见的就是孙慈缩回去的手。景离顿时觉得分外尴尬,只盼望自己声音小,对方没听见。可是看孙慈脸上有些哭笑不得的表情,他也知道这是一厢情愿。
“醒了?”
“嗯,”景离想要赶紧爬起来,孙慈笑着按住他说:“没事,你多睡一会。”
孙慈起身去了客厅,还给他轻轻掩上了门。景离又闭眼躺了一会,终究也没再睡着。
他起了床,洗漱完毕后,看了一眼钟,大吃一惊,居然是中午十二点半。他从来没有就嗜睡到这么晚的地步,看向孙慈的时候,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手机我已经帮你拿回来了,”孙慈向他微微一笑,示意他先坐,又说:“饿吗?我订了午饭,马上就到了,再坐一会。”
他已经和孔嘉洛见过面了吗?景离想了想,还是没有问,拿起了手机,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见他一直在电脑前处理公务,便安安静静地没有吭气。
孙慈侧过头来,问:“怎么了,有事要跟我说?”
“嗯。我打算下周找工作,然后,重新租个房子。就在你这附近吧,这样方便以后经常来看你。”
孙慈的眼睛里立即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平静,低下头盯着电脑屏幕的数据汇总表,一边问:“在我这里住着不舒服吗?”
“不是,”景离立即解释说:“我没有理由一直住在你这里,我...”
“决定了?”
孙慈依然看着电脑,连头也没有转,就像是在跟别人说话一样。不知为什么,景离突然就有了一股子从内心深处升起来的畏惧感。
他不了解孙慈,尽管孙慈总是表现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但不代表他本身就是这种人。
“嗯,我觉得,我应该有自己的工作,自己居住的地方,这样比较自由方便。慈哥,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在依靠你生活。”
孙慈淡淡一笑,说:“好。”
接下来的日子,景离开始投简历找工作。连着找了两周,面试了七八家,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孙慈安慰他说,最近工作不好找,不用太着急,又问需不需要自己给引荐,景离没有犹豫,立即就婉拒了。
如果当真需要孙慈的援助,那倒不如直接回他公司上班好了。景离就是不想欠孙慈什么人情。
如果别人欠自己的,自己心里固然难受,但可以不要弥补;但如果他欠了别人的,就算别人嘴里不说什么,他也会耿耿于怀。
他拿不准自己对孙慈是什么感情。他感受到了孙慈带给他的诸如长者的关怀,朋友的理解,甚至近似亲人的照顾,他也想给予对方同样的感情,但完全没有出于私心的爱欲。
孙慈每天在做什么事,他不关心;孙慈每天见了什么人,他也不在乎。
周四的中午,他从面试的公司出来,走进了一家重庆小面店,点了一份牛腩面。
就在刚刚,穿着黑色超短裙,画着烟熏妆的人事部女经理对他说,如有录取意向,会在一周后通知他。景离笑了笑,对这种应付性的客套话渐生厌倦。
不直接拒绝对方,看似好像给对方留了情面,其实只是一种折磨而已。
坐在他左前方座位上的是三个职场女白领,一个烫着大波浪发,一个扎着马尾辫,另一个则理着比男生还短的寸头。三个人叽叽喳喳地讨论了一会新上市的某某品牌小棕瓶粉底液后,马尾辫女生突然神秘兮兮地说:“看,今日的头条,云翼公司小唐总家暴闹离婚!”
景离诧异地抬起头,只听大波浪发女孩说:“哎呦,是吗是吗?在哪,我看看?”
“不是家暴吧?”另一人说。
“家庭冷暴力,也是家暴啊!”马尾辫女孩压低了声音,说:“听说啊,他那方面不行。”
三个女孩嗤嗤地笑了起来,大波□□孩似乎对这事分外有兴趣,一边拨弄手机,一边说:“哎呦,可惜了,这可是现实版的高富帅啊,当时好多人都粉他,恨不得单方面宣布那是她老公,后来传出消息说他已经结婚了,有老婆了,迅速就掉粉了。”
“他们这种人,结婚离婚都像是闹着玩的,有几个真心的啊?”
“听说女方得了精神病,所以他提出要离婚!”
“是吗,真渣男啊!”
“咦,等等,他到底姓什么啊?这里怎么写的孔总?”
“哎!”大波□□孩神秘地一笑,“他是唐云熙的私生子。对外都叫他孔总,其实他姓唐啦。不然你以为他年纪轻轻地凭什么当总经理啊?”
景离深深地皱起眉来,手紧紧地握住了拳头,指甲都深深地扎到自己手掌心里。有那么一瞬间他真心想站起来冲她们大吼一声。
——你们了解他多少?凭什么要这么说他?
可是最终,他也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三个吃完了面起身结账的女孩子,嘴唇都不受控制地发颤。
他自己又了解孔嘉洛多少事呢?这些年来,孔嘉洛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可他对孔嘉洛呢,根本一无所知。他刻意地回避了关于他的所有事,假装自己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
他默然地垂下头,手指在手机屏上无意识的摸过。突然眼前人影一晃,有人俯下身来,问:“这里有人坐吗?”
景离惊讶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看着来人笑嘻嘻地坐在了他身边,压低着声音说:“怎么了,突然看见被八卦的人坐在你边上,是不是特别意外啊?”
“你...你这么会在这里?”
“巧合啊,你信不信?”孔嘉洛带着一顶很漂亮的灰蓝色帽子,遮着了半个脸,笑着向他眨了眨眼,“从你今天早上一出门,我就跟着你了,怕耽误你面试,所以没跟你说话。”
“她们刚才说的,你都听见了?”
孔嘉洛点点头,看了一眼他桌上的小票,向服务员招了招手,点了一份和他一模一样的小面。
“你一点都不介意吗?”
孔嘉洛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景离回避了他的目光,把视线投向了桌子上的辣酱瓶。
“嘴长在人家身上,我有什么办法呢?再说了,她们刚才还夸我长得帅来着。”
“那人家骂你是渣男你听到没有?”
“不帅的人,也当不了渣男。”
“你...”景离差点被他噎得半死,正准备说话时,服务员递过来了一碗牛腩面和例汤。他一想到自己居然还可以毫无芥蒂地和孔嘉洛坐在一起斗嘴,就觉得不可思议。
孔嘉洛毫不客气地端起他的汤就喝,看见景离瞟了他一眼,便说:“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景离不想回答他,说:“她们这是诽谤。”
“其实,也不算。她们说的百分之八十的事都是真的。我本来就是一个自从结婚就对老婆冷暴力,趁着对方患了精神疾病还要提离婚的人。恐怕也只有你,才以为我是个值得信赖的好人。”
这是孔嘉洛第一次郑重其事地提到了他的太太张俞瑾的病情,他说这话时,嘴角带起了一丝嘲讽的笑意。景离突然觉得一阵心酸,默然地埋下头,吃着面条。
原本香辣可口的牛腩,突然就失去了滋味。
他不想让孔嘉洛因为自己而离婚,他希望孔嘉洛过上平静的,幸福的生活。就算当年孔嘉洛那样自私无情地跟他来个彻底了断,他也是这么希望的。
尽管他一直都非常伤心,但他也从来没有起过任何诅咒他过不好的心思。
如今在看孔嘉洛的模样,景离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哪里理解错了。
两个人默默地吃着面,谁也没再说话。
“哎呀,下起来了!”“呦,说下就下了啊!”
就在这时,店里的人突然开始议论纷纷,景离和孔嘉洛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向门外望去,只见外面白茫茫地一片,居然下起了大雨。
两人面面相觑,然后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