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那天,齐文遥没有官职照样列席,也没人敢说什么——大臣庆幸符弈辰不立他为后,怕多嘴误事,凡事忍让一点,宫人们早就明白他是符弈辰放在心尖上的人物,好生伺候。
齐文遥没有官衔,却得到了万人之上的待遇。他觉得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别扭得不行,希望赶紧结束趁早走人。
他挨了许久,终于等到符弈辰坐上高处的皇位。
他站在前排,能够清晰地看见前头的场景。他看着符弈辰不见悲喜的木然模样,忽而觉得很像十几年前墨霜门外的画面:高高的台阶,孤独的符弈辰。墨黑色的眼睛倒映着蓝色的天空,像是什么都看进去了又像是什么都没看着,被抛下一般不知所措。
怎么会不知所措呢?符弈辰不是被抛弃,而是当了国君啊。
齐文遥揉揉眉心,稍微平静下来的时候忽而撞上了符弈辰的视线。
四目一对,符弈辰面上终于有了一点灵动的情绪,眸中光彩渴望而热切。
齐文遥错愕,看着符弈辰朝自己的方向伸出了手。
宫人想着新皇是不是要什么,猫着腰上前询问。符弈辰不搭理,依然将邀请的手悬在半空,不敢眨眼的眼睛似乎因为疲累而染上了水光。
明明知道符弈辰不会哭,齐文遥还是觉得那一抹水光已经滴落,正正在他心底最软处。
他怕麻烦,更怕符弈辰难过伤心。
齐文遥忽而不在意那些个规矩了,一步一步走上前,在别人诧然目光和窃窃私语里前往高处。
他搭上了符弈辰的手,叫那一双眼睛重新现出了笑意。
新帝在这样隆重的典礼上做出一个不合规矩的举动,叫不少老臣皱了眉头。
资历最老的陈老笑了一笑,带头跪下行礼,“吾皇万岁。”
其余人跟着,呼喊的声音汇成一片回荡不去的震响,一排排人匍匐在地现出了后方的景致,由符弈辰和齐文遥的角度看来,是象征帝王权威的臣民、壮阔华丽的宫殿和一览无余的大好河山。
齐文遥看得愣神,转眸对上符弈辰温柔深情的眉眼。
好似天地间只在乎他这么一个人,只为他而笑。
齐文遥原先为了自己的唐突感到不安,这么一瞧也笑了。
坏规矩被骂,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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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上门
齐文遥脑子一热走到了新皇的身边,并承下了应该属于帝后的跪拜。
他以为自己会被古板臣子们的唾沫淹死,被宫人的异样眼光瞪死。未曾想,一切都是多虑。没人骂他,也没人敢用不赞同的目光瞧他,他们怕的是他堂堂正正拿了皇后的身份。没名没分的,享受一时的跪拜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说句难听话,皇帝身边不经常有伺候的太监吗?他们给皇上行礼的时候,可不会要求太监一并跪下。齐文遥是服侍符弈辰的人,正受宠,相当于后宫妃嫔怎么就不能拜了。
齐文遥读取记忆,竟然听到一个臣子跟老婆说这样的话,“啧,居然拿我跟太监和妃嫔比。”
符弈辰正好换完了衣服,听着这一句颇为不解,“什么?”
“有人说,跪我没什么大不了。皇帝身边不有太监和妃嫔吗?我跟他们差不多。”
符弈辰当即沉了脸色,“谁说的。”
“没谁。”齐文遥不在意地摆摆手,“挺有道理的。”
符弈辰握住了他的手,“文遥,我封你为……”
“不要。”齐文遥果断拒绝,“我还是想当一个潇洒自由的书画家。”
“好,擦手再吃。”符弈辰看他还有心情吃点心,叹口气,拿了帕子给他擦擦手。
齐文遥已经一口吃进去了,嘿嘿笑,“你现在是皇上了,不妥吧?”
“我是你的夫君,怎么不妥了。”符弈辰依然做着伺候的活儿。
“我也是你的夫君。”齐文遥抢过帕子,“我帮你擦!”
符弈辰下意识躲闪了,“洗一洗再擦吧”
“你嫌我的手脏吗?”齐文遥不乐意了,“好吧,我给毛巾翻个面。”
“洗,这里有水。”
“你这洁癖真麻烦,自己洗吧。”齐文遥不伺候了,把帕子递回去。
符弈辰笑了笑,当真自己管自己不劳烦他了。
齐文遥品品方才的话,忽而发现一个细节,“你怎么不自称朕啊?”
“我怎么会对你摆架子。我们相处一如往常,不必管那些烦人的规矩。”
齐文遥听得舒坦,“是啊,我只是走到了自己夫君的身边而已,没有当皇后的意思……唉,不知道我爹会不会理解。”
“你爹?”符弈辰不忙着洗脸了,放到一边认真问他,“你在意的是齐大人的看法?”
“当然了。其他人的话随便听听就算,但是我爹……我都不敢想他现在是什么反应。”
“我们上门拜访一下?”
“别,我还没做好准备。”齐文遥想到就头疼,“我爹是个老古板,以前叫我瞧瞧佞幸宠臣会是什么下场。我一点没看进去,还在那么大的典礼上跑你边上嘚瑟……”
符弈辰皱眉,“你不是佞幸宠臣,你是……”
“先不说这个。现在说的是我爹会多么生气。他肯定后悔没叫我抄书一百遍。”
“你不是佞幸也不是宠臣,齐大人凭什么怪罪?”
齐文遥无奈,“他一把年纪了,我还要能他争论这些?唉,我干脆不回去了,在这里呆久一点……”
“等齐大人把事情忘了再和好?”
齐文遥没想那么多,只是暂时不知怎么面对齐太傅而已。他看着符弈辰那幅苦大仇深的样子,觉得氛围有点沉重了,起了开玩笑的心思,“不,到时候他肯定以为不肯放我出宫,怪的是你啦。”
他笑着说话的语调很轻松,以为符弈辰会明白这是一句调侃。
符弈辰却当了真,“有理。齐大人本来就不喜欢我,怪罪我比怪罪你来得好。”
“你还真的想背黑锅啊。”齐文遥差点无言以对,要去摸摸符弈辰的头,“哎哟,辰儿真是乖惨了……”
符弈辰这下明白他在说笑了,皱眉瞥来,“别闹,说正事。”
“说完了。我先躲着,等爹没那么生气再过去看他。”
“他不一定会生气。”
“心里还是会不爽快吧?已经有人给他取了一个‘国丈’的代号了。”
符弈辰面色平静,“他确实是国丈。”
“……”齐文遥咬牙切齿,瞪着符弈辰半天说不出话。
符弈辰没继续气他,扬起笑,叫了宫女多拿些点心再哄人。
齐文遥看着好吃的在眼前晃来晃去,心想不能跟肚子过不去,果断吃了。吃着吃着,他发现符弈辰还是那个心情的样子,于心不忍地递去一块糕点。
“别愁了。爹现在就我一个儿子,能气到哪里去?”
他不算特别着急,否则早就冲到齐家给齐太傅跪下了。哪怕是从小带他大的父母,也会有意见不合的时候。他和齐太傅是半路父子,有冲突是在所难免。他在意,却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齐文遥觉得还是各自冷静一会儿。他不知怎么面对齐太傅,齐太傅估计也不知道拿他如何是好。气头上的情绪过去,再见面应当会好说话许多。
符弈辰瞧着他,说话还是一本正经,“文遥,我必须去见齐大人。”
齐文遥觉得不对劲,“你想做什么?”
“景儿身子养好了,该是专心读书的时候了。我觉得齐太傅是个好老师,想请他教一教景儿。”
“你真要立景儿为太子?我爹又要当真太傅了?”
“暂时只封为瑞王。储君没有那么好当,景儿年纪小,恐怕不知如何应对。”
“也是。唉,你见面不是讨骂吗?我爹硬气得很,不骂你也会讽两句,哪里会答应教景儿的事。”
“我会慢慢说,大不了跪下来认错。”
“跪你个头!你现在是皇帝,忘了?”
符弈辰更严肃了,“只记得我是你夫君。”
“……”齐文遥的嘴角差点被这一句坚定深情的话给勾起来了,“算了,我帮你看看我爹生气了吗。”
齐文遥闭眼想,见着的是齐太傅面无表情打理茶花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