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泡在醋缸之中,不肯抽身的赵悯生,本就自知在如今这种前途未卜的情况之下,过了今日以后,他二人便要有好一段的分别,如今再一听见谢渊如此温柔的唤他,对人自然也就不再忍心不理不睬。
在谢渊跟在人身后,连唤了几声过后,赵悯生终于还是忍不下心的转过了头来,看着眼前略显无助的谢渊,又想着方才从他嘴里不暇思索,便说出的姑娘好看,有些吃味的扁了扁嘴。
“殿下?”
此时的谢渊还尚且没能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所说的话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所以此时,当他瞧着赵悯生做出如此表情的时候,即便是谢渊想要和人解释些什么,却也不知道应该从何开口,只好抿了抿嘴唇,试探性的叫了一声殿下。
赵悯生瞧出了谢渊的心思,却也不对此而多和人计较,只是又抬起头来,如同是一只骄傲的家猫一般,冲着前方的荷花池远远的抬了抬下巴,然后淡淡的对人说了一句。
“在谢督公的心目中,到底是姑娘好看,还是我好看?”
“当然是我家殿下更好看。”
谢渊一开始还没有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说错了话,直到听见了赵悯生的这一句话,他才突然注意到,原来是自己方才无意间,说的一句姑娘好看,才惹得眼前的赵悯生醋上加醋。
谢渊的这一句话,虽然让赵悯生感到心满意足,但是在他此时开心的笑脸下所隐藏着的,却是一层隐隐的担心和阴霾。
初夏的风轻轻的吹动着二人的衣摆,这一小段路走过后,再往前便是那一个波诡云谲的朝堂,而他身旁的谢渊却到现在都还想不到,就在如今这么一个艰难的时刻,自己却要被迫的离开赵悯生的身边。
打从之前太后开始感到力不从心,深思倦怠的时候,宫中的太医便一直都在想办法替人调养,各式各样的补药方剂几乎是一天三顿的给人服下去,只短短的几个月使用到的奇珍异草就不计其数,就连进补的神药三仙转,都几乎是从头至尾一直没有停过。
可饶是这样,太后的身子骨却依然还是不见好,而且不光是不见好,最近的这几天,甚至清醒的时间还越来越少,都已经出现了神志不清,终日嗜睡的情况,令皇帝很是担忧。
而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今日的朝堂上,赵悯生提出了让太后到京郊行宫休养的这一想法,而被他举荐去陪伴太后同行进行照料的人,又正好就是谢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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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殿下……”
打从方才在朝堂上,听见了赵悯生所说的那一番话,谢渊脑海中的各种杂乱的想法便如洪水一般,从四处不断迸溅而来,扰乱着他的心绪。
初夏的骄阳一寸寸的爬升至最高点,脚下灰白色的方砖经过了一早上的照耀,终于也肯在此时此刻,将其积蓄的所有热量倾囊而出,不断的对来往的行人进行着烘烤。
谢渊在深红色的宫墙下的迈着急切的步伐,行走匆忙,不用多一会儿,汗水就已经完全浸透了他的鬓旁,身上轻薄的衣料也因为汗水的原因紧紧的贴在他身上,略带一些粘腻的束缚感,也让本就已经十分烦躁的他感觉到更加的心烦意乱。
“殿下!”
身处于皇宫之内,周围四方高大的围墙几乎是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如今的谢渊,切勿喊叫不可疾行,可是在面对着身前的赵悯生对他置之不理,视若无睹的情况下,谢渊在多次呼唤无果后,最终还是不得已的在一条小路上稍稍的拔高了些许的音量。
谢渊这一声殿下刚一叫出口,周围的宫人们便纷纷都被他吓了一跳,立刻全部停下了手里的活,一溜烟似的全部跑到了宫墙底下,低着头瞧着地,整整齐齐的跪成了一排。
可饶是这样,一直走在人身前的赵悯生却依然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甚至都不曾因此而回头看上人一眼。
赵悯生一个人走在前面,他能听见谢渊在他喊他停下,也深知他一直都在自己身后不断的追赶,可是他却迟迟都不敢停下。
因为他实在是不清楚,自己到底应该怎么样来面对如今的谢渊,自从赵悯生的心底有了要将人送走的想法后,这个问题就一直萦绕在他心头,可是直到如今,赵悯生依旧还是没能找到一个答案。
所以即便是身后的谢渊再怎么样,这一路上,赵悯生实可谓是一步都没有停。
哪怕他清楚的知道,无论他再怎么躲藏逃避,最终他都是会停下的,终究他是要回到谢府去的,可赵悯生还是没有停。
他知道只要谢渊追上了自己,就一定会问他那一个问题,可答案,现在的他却完全说不出口。
周围的宫人们畏畏缩缩的跪在地上,眼珠子直直的盯在地上,全身止不住的颤抖,谢督公的威名早在好多年前,便已经响彻京城,而他们这些在宫里做事的,便更是连其中的一丝一毫都时刻不敢忘。
早些年间行宫里那一次血流成河,这些年来在各种时间,以各种方式暴毙的臣子,这些平时对于谢督公亲眼所见,抑或是道听途说而来的深刻记忆,在此时此刻无不清晰的浮现在他们的脑海之中。
以至于现如今的这些宫人,方才听见谢渊稍微大声一点的说话,便被吓得魂不附体。
眼看着这些宫人整整齐齐的跪了满地,谢渊的心里虽然还想要尽力的追上去,但也不得不先放缓了身形,以防在这个时间点再出现什么不好的传闻,直等到这一段路走过,他才终于在宫门外叫住了前方那个一直不肯回头的身影。
“赵治!”
赵悯生的前脚方才卖出宫门没多久,身后便传来了一个许久未曾听过名字。
赵治这两个字一出,赵悯生和谢渊便双双都停在了原地,似乎同时都愣住了一样。
这还是谢渊头一次直呼他这二个字……赵悯生知道这两个字说出口,对于谢渊到底意味着什么,所以才会在听到的一瞬间,就立刻驻足,而如今这时候,他的脚步一旦停下,就意味着必须直面谢渊的质问,再也拖延逃避不能。
“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赵悯生背对着谢渊站在墙角的一颗柳树下,闷热的风带着些粘腻的潮意吹在脸上,凉爽的清晨早早的过去,只留下这些独属于正午的烦闷与潮湿,无时无刻不在蒸烤着世间。
这一句话,赵悯生曾经许多次的想要从谢渊的口中听见答案来,可是谁又能想到了如今,待他自己站在人的身前,直面这个问题的时候,竟又会是如此的哑口无言。
谢渊站在人身后,不远处直立在树荫底下的那个背影,便是他苦苦追寻了一路,想要面对面好好质问一番的人。
额头上的汗水出了又散,谢渊站在炽热的阳光下,朝着赵悯生所站的方向缓缓的走了几步,最终却也还是在那即将踏进树荫的边缘堪堪止步。
谢渊站在树荫的前面,微微的抬着头任由着夏日的阳光大咧咧的晒在他身上,脚前的那一道阴影从地面一直蔓延到周围的宫墙上,只这一道简单的光影,如今看来便好似是横断在二人之间的一道分割线。
几个时辰之前,还在莲花池前为二人关系的缓和而感到欣喜的谢渊,不过那么短暂的时间,便在朝堂上听见了赵悯生亲口将他支出去,如今在他心中,实在可以称得上是五味杂陈。
谢渊人活两世,不畏生,不畏死,唯独怕的就是他赵悯生。
谢渊怕自己被人支开,更怕这一次支开以后,再见便是永别。上一世赵悯生将他支去北境三年,他们俩个都清楚,这一生最好是别再想见,因为一旦再见,便一定是生离死别。
而这一世,赵悯生如今的处境,他们二人亦是都十分的了解,在这个无异于要在刀尖起舞的时间段,赵悯生在完全不与谢渊交代的情况下,就自顾自的将人支出宫去,所为的不过也就是要将谢渊从这一滩烂泥之中摘除身去,为了在他失势以后,还能让谢渊无虞。
可是他明知道,谢渊从来都不怕这些,他怕的不过是不能再继续的追随自己的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