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块儿板砖可不便宜,连买机器带入网据说得小两万,彭大元瞄了一眼那鼓包,屏住呼吸把抽进去的烟气压在肺部转了一圈,然后再伴着一声长叹缓缓吐了出来:“老弟你这是发达了,这些年做的啥生意?”
前些年的生意人都是走得“资本主义”路线,是“西方资本家的走狗”,是需要被打倒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的阶级敌人,是需要经常被拉去“纠正思想路线”的黑五类之一,这个庞大脑袋就是黑五类的狗崽子,自他太爷辈儿上他们家就是开当铺的。
这几年政策变了,做生意的一个个都抖起来了,就连苗青青都开了大公司大工厂,这个大脑袋看样子混得也不错。
“唉,祖传的行当不符合政策,现在我就只能干些小买卖。”庞大脑袋一指公园中那个吱哇乱叫的录音机:“就卖那录音机里用的磁带,小本买卖,不咋挣钱,比不了老哥哥您这种正式工。”
自己一个月的退休工资才将将两百块,庞大脑袋这一身行头估计两万都拿不住,彭大元再缺心眼也知道这人说得是谦虚话,于是打了个哈哈撇过去聊起了几十年前的旧事。
几十年没见面的俩人聊起了曾经的过往,竟然谈得挺投机,眼见着到了饭点儿,庞大脑袋捉住了彭大元的手:“当年我身子弱,干活儿的时候老哥哥可没少照顾我,多少年不见你了,今儿咱俩必须得一醉方休。”
当年一起干活儿时,自己有没有照顾过大脑袋彭大元不记得了,可一醉方休这词儿他喜欢,假意推脱了几句,彭大元就被大脑袋给硬拉到了大街上一家新开张的高档饭店里。
庞大脑袋点菜也跟他的穿着一样透着一股子“爆发”气,大菜硬菜一盘盘端上来,鸡鸭鱼肉海参翅肚摆了一桌子,两个半老头子陪着一桌子好菜喝了个酒酣耳热。
好酒好菜弥补了多年不见产生的隔阂,这俩人你一声老哥我一句老弟聊得热火朝天,等庞大脑袋召了一辆车把半醉的彭大元送回到铁西的小院儿里时,俩人已经亲密得跟穿着开裆裤一起长大的亲兄弟一样亲了。
自打退休后彭大元好似就没这么痛快地吃喝过了,以前他也经常吃喝享受,可工资毕竟有限,哪怕吃喝的比别人抛费些,也还是普通菜色,今儿晚上就不一样了。酒是他舍不得买的高档酒,大多数菜色彭大元是这辈子第一次品尝,结账时庞大脑袋甩出去的那一叠子整钞也让他血压上升。
彭大元借着半醉的酒意拉住送自己回家的老弟弟不让走,一边儿喊着孬蛋端茶递水,一边儿跟老弟弟哭诉自己日子艰难。
老弟弟大着舌头安慰他:“什么难,这,这年头能有啥难的,各样布票粮票都作废了,有,有钱啥,啥买不来,儿,儿媳妇不听话,让我侄儿离了重新娶一个不,不就得了,只要有钱,大,大把的小姑娘等着嫁。”
彭大元苦笑一声叹道:“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孬蛋他,他犯过错误,局子里蹲过,这个儿媳妇还是我拿岗位给他换来的,真离了,可去哪儿再给他找个媳妇呢。”
“老哥哥,你,你就是看不开,只要有钱,这,这都不是事儿。”大着舌头的庞大脑袋大放厥词:“老哥哥,我,我要是离,离了婚,能,能娶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你,你信不信?”
这彭大元还真信,别看庞大脑袋跟自己没差几岁,可这老东西要是真有钱,他要娶个小姑娘做老婆还真不难,旁边儿那食品厂的厂长不就找了个比他闺女还年轻的小蜜吗?
“那关键就是没钱啊。”彭大元唉声叹气:“哪儿能跟老弟你比,你发达了,一身行头几万块,一顿饭就是别人一个月的工资,你侄儿他因为那事儿,连个靠谱的活儿都找不来,上哪儿挣钱去?”
庞大脑袋没接这话茬,醉醺醺抽出大哥大打到传呼台留了言,没多大会儿呢,一个二十郎当岁眉是眉眼是眼长得俊俊俏俏的小姑娘就敲响了彭家的院儿门。
“艳艳,来!”大着舌头的庞大脑袋冲小姑娘招手:“哥,哥今儿遇到了个久未见的老哥哥,一激动喝,喝大了,今儿不回家了,去你那儿。”
“真的?”小姑娘并不避讳彭家父子在场,欢欢喜喜地挽住了庞大脑袋的胳膊,恨不得把身子都缠到庞大脑袋身上:“哥好久都没找我了,艳艳可想死你了。”
“想死我?”庞大脑袋哈哈笑着搂住艳艳的腰顺手在她屁股上摸了一把:“你是想死我的钱了吧?”
“讨厌!哥你怎么能这么说,白瞎了人家对你的一片真心。”艳艳跺着脚撒娇,把庞大脑袋给摇得晕头转向差点儿从彭家的破木头椅子上掉下去。
艳艳不想再搁这穷家破院里呆着了,痴缠着庞大脑袋要走,庞大脑袋留了自己的大哥大号码给彭大元:“老哥哥,你听我的,这年头,找,找工作可挣不来钱,这要想挣钱,还,还得是做生意,我侄儿要是想学做生意,老弟我,我带带他。有钱了,啥,啥都能买来。是,是不是啊艳艳?”
第262章 廉价的劳动力38
庞大脑袋对着彭家父子展示了一番自己穷奢极欲的生活, 外带宣扬了一通“金钱万能”的概念, 领着自己的小蜜颠儿颠儿地退场了。
送走了庞大脑袋, 彭家父子一晚上没睡好, 孬蛋在想庞大脑袋那个叫艳艳的小蜜。
孬蛋的媳妇李丽娟算是年轻又漂亮了,然而这个艳艳比李丽娟还更胜了一筹,李丽娟性子泼辣极有心计,孬蛋这个坏胚压根就不是她的对手,日常总被李丽娟给压制得头都抬不起来,乍一见艳艳这种会绕着男人撒娇发嗲各种讨好的女人,他震惊之余不免要想入非非。
像艳艳这种年轻又漂亮的姑娘,对着个五十多岁, 满面油光又肥又胖的半老头子撒娇痴缠,她总不会是看中了庞大脑袋那一身的肥肉, 归根结底还是为了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使磨推鬼,孬蛋心潮澎湃, 自己要是跟庞大脑袋一样有钱, 李丽娟还敢对着自己吆五喝六吗?以后压根就不用低声下气看李丽娟的脸色了,臭婆娘不听话, 就跟庞大脑袋说得一样, 直接离了换一个, 只要有钱, 多漂亮的姑娘找不来?
另一边儿的彭大元在想庞大脑袋请吃的酒席, 席上的菜就不说了, 单那酒百货大楼就要卖七十多一瓶儿,彭大元砸吧砸吧嘴在心里品味了一番那酒的滋味,只觉着一番甘香醇美回味无穷,没退休时常喝的老窖和退休后常喝的二锅头跟那酒一比活像马尿。
彭大元躺在床上辗转来去地想着大脑袋说的话,越想越觉着有道理,要想挣钱,靠上班可不成,自己可是老老实实上了半辈子的班,结果又怎么样呢?指望那点儿死工资,也就是饿不死而已,想发财那是没门。
现在可跟前些年不一样了,国家要搞什么改革开放,做生意非但不犯法了,纳税多的大商户还都成了政府的座上宾,像以前的人代会,能参加的都是各单位的劳模骨干,什么时候有生意人的影子?现在可好,听说苗青青都是他们本市的人大代表了。
做生意好啊,只要能找到一门靠谱的好买卖,那钱就能挣得海了去了,比如那苗青青,原先就是给人裁裁衣服而已,现在开完工厂开公司,成大老板了。
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做买卖也不用遮遮掩掩躲躲藏藏了,彭大元躺在床上叹了口气,又坐起来拉亮了灯泡,找到庞大脑袋留下的大哥大号码压到了枕头底下,决定明天一早就打电话给自己这位老兄弟。
第二天一大早,彭大元爬起来随便抹了一把脸就捏着纸条溜达到了大街上的书报亭里,书报亭窗口摆着两三台座机,女老板正忙着摆放报纸,看着彭大元拿起话筒,女老板熟极而流地对着他念叨:“打电话一分钟一块五,不满一分钟按一分钟计算。”
“知道。”彭大元忍着肉痛点点头开始拨号。
尽管电话那头的老兄弟还在瞌睡迷瞪,接了他的电话还是大包大揽地承诺:“咱俩都多少年的交情了,孬蛋就是我半个儿,老哥哥你用不着跟我客气,大侄儿要是想学做生意,让他直接来店里找我就是了。”
记下了庞大脑袋报的地址,彭大元千恩万谢地挂了电话,转回家草草吃过早饭领着孬蛋就直奔庞大脑袋的店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