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话真多,”王秀花朝外面看一眼,面露无奈,又伸手从簸箩里撕了半块白面饼给叶青:“那给你一点,别被人看见。”
“妈,你这是干什么?”叶青说,“怎么跟做贼一样。”
王秀花没好气的瞪她一眼,转身将半块饼丢回饭簸箩,扭身出去:“懒得管你。”
叶青真是不能理解她妈妈,明明就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儿子还在部队常年不在跟前,她怎么就对女儿一点都不亲近?平时把女儿当驴使唤,干活时第一个想到女儿,有了好东西却躲着女儿,恨不得女儿是个木头疙瘩,不争不抢,由着她摆布。
吃过饭,刚歇一歇,王秀花就催促叶青:“该打猪草了,圈里的猪没食了。”
叶青其实头还懵懵的,但她知道,在家里是别想清清静静的休息,索性背了柳条筐出去打猪草。
现在打猪草的人几乎无孔不入,走过的地方也是寸草不生。她想着河沿里边有块地方,或许能够一筐,到了一看,还行,暂时没人发现,就挥舞镰刀飞快的割草。
一会的功夫,就割了满满的一筐草,她呼出一口热气,擦了满脸的汗珠,想着到河边洗把脸,凉快凉快再回家。
以前这条河发过大水,河水曾经漫过她割猪草的这块区域,这边的河堤被水冲的参差不齐,凹进去一大片。
她从这块凹进去的位置出来,一抬眼,看见十几米远的河水里,一个男人赤着身子在洗澡。
他背对着她,两只手在湿漉漉的头上前后一抚,麦色的脊梁骨上滚落数点水滴。
那背影,没有一般的庄稼汉肌肉虬结,只有流畅的线条,手臂起落间肩颈肌肉蕴藏着力量。
娘娘的,叶青心想,怪不得好色的男人都喜欢看女人洗澡,原来这女人也喜欢看男人洗澡哎。
她正看的津津有味,那人却似感觉到什么,动作一僵,不疾不徐的转过脸来。
最先出现的是线条流畅的下颚,然后是高挑的鼻梁,最后是一双被河水浸湿了的凤眼,那眼神侧目而视,锐利而警惕。
四目相对,一滴水从他鼻尖倏然滴落,他皱了下眉头,转回头去。
陈世美当道怎么破
第二章
这里民风已经这么开放,大姑娘都能明目张胆的看男人洗澡了吗?
叶青被男人的相貌震撼,心里絮絮叨叨,娘娘的,这人怎么长得这样好看,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生产队里的男青年她都见过,压根就没有这样的人物。
一时间,河边的微风里,两个年轻的男女面河而立,俱都不声不响。
男人见她被抓包还毫不害羞,居然还不走。她看的目不转睛,自己却没有给人观赏的兴致。
他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挥动手臂游的远了。
叶青看着那人游得远了,抬步走到河边抄水洗脸,才看见河边的枯树枝丫上挂着一身衣裳,看上去原来应该是白色的衬衫,军绿色的裤子,居然还有一条黑色的皮带。
衣裳破旧,居然扎得起皮带,这个水里的男人很让人费解。
但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叶青叹口气摇摇头,背起柳条筐往回走。进了家门,方芳已经放学回家,正拿着一本书坐在院子里树荫下,认真的看着。
以前的叶青看见了,总会撇撇嘴,小声嘀咕两句:“看书能当饭吃?”
现在的叶青已经明白,读书的确能当饭吃,还吃的相当体面。
她对方芳笑笑,拿了菜刀砧板,将打来的猪草剁碎,和上麦麸,搅拌均匀拿出去喂猪。
忙完了这些,她洗干净手脚,凑到方芳跟前,看着她手里的书说道:“嫂子你看什么书呢?能找本给我看看吗?”
方芳觉得这小姑子是不是被什么给附体了,不然怎么会想到看书?她迟疑的说:“你不是没上过学吗?能看得懂吗?”
“嗨,我不是上过扫盲班吗?”叶青说:“能认个八九不离十。再说,有不会的字我可以问你啊。这以后啊,当个睁眼瞎可不行。”
方芳不想她还这么有上进心,倒是对她刮目相看了,脸上不由就带出一点笑来,说:“那你跟我进屋挑吧。”
叶青脸上也带了笑,心满意足的想,这就对了,要想拯救大哥的婚姻,首先要跟嫂子搞好关系。
她随便挑了本小说,拿到树底下装模作样的看起来。
过了两天,王秀花邻村的姑奶奶去世了,叶青的爹叶广山跟着王秀花一起去吊纸,家里就只有姑嫂两个。
王秀花临走前,叮嘱叶青,家里的白面饼没有了,让她中午给方芳做几张。
到了晌午,生产队队长一说收工,叶青马上扛着锄头往家里赶,怕回去晚了耽误方芳吃午饭。
她火急火燎的刚走到家门口的小树林前,一眼瞥见一棵梧桐树底下,坐着一个人。
一个年轻的男人。
他们家住在村后头,比较偏僻,所以附近凭空出现一个男人,真的很难不引起她的注意。
夏天的午后,年轻的男人。
他看上去二十岁左右,身上奇异的混合了男孩的少年气和男人的硬朗气质。
此时他一条腿曲着一条腿伸直,靠坐在树下,他闭着眼微微仰头,阳光透过树叶间隙落在他脸上,他的神色,是与他年龄不符的沉重与忧伤。
脸色疲惫,瘦骨伶仃,袖口裸露出来的手腕修长,骨节凸出老高。
许是察觉到有人,他抬眼来看了她一下,顷刻后就重新闭上。
看清楚他的脸的叶青一震,这不是河里洗澡的美男子吗?
几天不见,怎么瘦成了这样?
这几天他都没吃饭的吗?
她想上去询问,但人家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后就又重新闭上了双眼,似乎对她不屑一顾的样子。
她犹犹豫豫,慢腾腾越过他回了家。
方芳今天没有课,在家待了一天没出门。看见叶青回来,放下手里的书,脸上淡淡一笑:“回来了,我跟你一块做饭吧。”
叶青点点头,洗把脸洗干净手,进厨房和面做饼。
方芳做饭不行,叶青就教她烧火打下手,两人配合默契,一会儿的功夫,几张喷香焦黄的白面饼就出锅了,满院子都是面食诱人的香气。
将装着饼的饭簸箩端到桌上,叶青拿了一张还烫手的饼端一碗水,不动声色的出了大门。
那人果然还在梧桐树下,眼睛看着前方,不知在思量什么。
食物的香气蓦地在四周飘散,他缓缓抬眼看过来。
叶青坦然将饼往他跟前一递,说:“给你的,吃吧。”
他锐利的眼神戒备的看她半晌,薄唇抿得很紧,过一会才慢慢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饼,喉结上下轻轻动了一下。
肚子里能听到清晰的“咕咕咕”声。
叶青将碗放在他跟前,转身回去了。
回到厨房,肚子里饥饿反而没那么明显,她的心思全被外面的人占据。
方芳瞧她魂不守舍的模样,疑惑道:“你怎么了?”
叶青想问她,是否也看见了门口的男人?转念又一想,管她看没看见,跟她说这个干什么。
她摇摇头,“没事,累着了。”
“哦。”方芳应一声,也就不再询问。
地里的活嘛,她不是没干过,一身泥一身水的的确很辛苦。
可是农村的女人,生于此长于此,她们没有选择,就要这样辛苦的一辈传一辈的干下去。
好在她不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女人,她还有机会,有机会离开土地,重新回到属于自己的那个城市里去。
方芳吸了口气,快速的将手里的饭吃完,洗洗手就又去树底下看书了。
她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回到那个城市上班,那里没有文化知识可不行。
而且叶卫国还说了,过几年,他要是能提干,就让她随军。这几年,让她安心教书,家里的活不用管,有父母和小妹。
这也是她嫁给叶卫国的原因,她实在被地里的活给累坏了,那根本就不是女人该干的。
女人怎么能干那样的活呢,跟个男人一样抬着满满的一筐粪土,还能唱着歌走的飞快,她怀疑那些女人的身体构造就跟她不一样。
她反正不行,她忍受不下去了,她背弃了以前的一切,嫁给了那个农村的她丝毫没感觉的男人,只求他给自己找个工作,再也不用汗流浃背的去出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