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不理人的钟意慢慢仰起头看着他,光滟滟的眼睛眨了眨, 很慢很慢地点了一下头。
“喝了多少酒?”牧鸿舟觉得她都快喝傻了。
钟意仍仰着头, 光照在她瓷白的脸上, 她直直地看着牧鸿舟, 两瓣嘴唇蚌壳一样无声地张开,向他展示红艳软滑的舌头,沾了酒液的舌尖泛着珍珠一样的细光。
牧鸿舟又觉得她其实在装傻,像以前一样故意勾|引他。
他捏着她的下巴往上抬, 让她把舌头收回去,“你喝醉了。”
钟意点头,似乎表示同意他的判断。
“钟意,”牧鸿舟半蹲下来与她平视,“我是谁?”
钟意又要点头,但是脑袋被他捧住了不能动,于是她有点恼怒,闭上眼睛不说话也不理人了。
他问钟意,他是谁,。
她不回答,在他面前睡着了。
牧鸿舟背对着众人暧昧的目光,很艰涩地笑了一下。
游戏仍在继续,转盘指针不怀好意地指向牧鸿舟的方向,他在身后突然爆发的欢呼声中疑惑转头,迎面而来一道选择题: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牧鸿舟像个路过一间考场突然被抓进去考试的无辜路人,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算在游戏玩家内,但是这里都是钟意的朋友,他不能拂了面子扫大家的兴,只好勉力配合做出选择:“真心话。”
大家明显露出失望的表情,牧鸿舟淡淡一笑,把钟意脸上散乱的头发拨到颊边。
一堆问题雪花一样朝他飞来,他屈起指节轻点桌面,竖起一根手指:“Only one。”
他笑容温和礼仪满分,令人感觉舒适却又无从靠近。刚从会议室里走出来的总裁到底与象牙塔里的学生隔了一层,哪怕牧鸿舟和在座的大部分人年龄相仿。
“好吧,好吧,”作为裁判的那人很无奈,低头与周围耳语一番,掐头去尾,问了个尺度折中的问题:
“和初恋在一起时,最想和她做的事情是?”
牧鸿舟接受过很多采访,他从不隐瞒自己有过一个初恋,但从未透露过对方是谁,那张大学期间篮球场上递水的女孩的照片刚发出没多久就被证实是虚假爆料,随即被删得干干净净。
计算机出身的高材生,要封锁消息引导风向是很容易的事情。
有传言称Mu的初恋红颜薄命让他牵挂多年,也有人说他的掌心痣白月光其实就是建筑学院的Yi,好事者将钟意少得可怜的个人信息仔细盘查对比一番,分析得头头是道煞有介事。
外国人也玩浪漫,凭空给这两个东方美人编纂出许多狗血八点档,基本围绕着这一点展开,如今问起牧鸿舟的真心话,也不肯放过他那位神秘的初恋。
牧鸿舟眉眼沉沉,一时没有回答。
提问者面色忐忑,正要为自己的冒犯而道歉,牧鸿舟忽然把钟意手里那个酒杯拿过来倒满,仰头一口喝尽。
“最想做的事,”他在满腔酸苦辛辣的酒味中找寻那一丝茉莉的清香,缓缓吐气,
“和她一起回家。”
他站起身,空掉的酒杯轻轻放回桌面,“抱歉,Yi喝醉睡着了,她看起来有些不舒服,我们就先告辞了。”
牧鸿舟搂着钟意的腰把她抱起来,有心想学一次公主抱,钟意却没给他机会,她循着身体的记忆环住他的脖子,双腿在他腰侧分开然后垂下,打出来的酒嗝全砸在他的颈窝,并不难闻,反倒带着一阵茉莉的清香。
最后牧鸿舟还是像从前无数次一样,抱小孩似的把她抱了出去。
走出KTV,晚风吹在被酒精蒸腾得发烫的皮肤上,钟意当即打了个抖,发出几声很模糊的呓语。
她像只醉猫一样软趴趴地缩在牧鸿舟怀里,腮帮子鼓起来一点,双颊染粉,红润的唇瓣圆圆地撅着,呼气说话的样子像金鱼吐泡泡,把他的颈侧烫得要化开。
牧鸿舟双手托着她,在她的发顶亲了亲:“我们回家。”
牧鸿舟叫了代驾,先让他把车开到钟意家。
上车后牧鸿舟抱着她的姿势变得有点带颜色,他把她放到旁边,钟意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脑袋歪在他的肩上,顺着胸膛腹肌往下滑,最后躺在他的腿上,用很狐的目光睇他。
钟意的手有些冰凉,伸进牧鸿舟的脖子里时他打了个很轻的冷颤。
细长手指从后颈摸到喉结,尾指向下一勾,把那只玉佩钓了出来。
她把玉佩举起来,对着光仔细地看,指腹在那条质感温润雕工精巧的游龙上摩挲几圈,又把他塞回了牧鸿舟的衣领里,隔着衬衫拍了拍,然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到了钟意家门口,牧鸿舟颠了颠她的后脑勺:“醒醒,起来,到家了。”
钟意施舍般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又闭上了,牧鸿舟只好把人抱下车,站在院门口伸手去掏衣服口袋,想起来钥匙已经还给钟意了。
开门有钥匙和指纹两种方式,他在捏起钟意的手指,靠近解锁触控板的一瞬间控制不住地有些颤抖。
第一次钟意把他骗回家,在他成功开锁后得意讥讽地褒奖他——指纹锁就是方便,哈?
牧鸿舟将钟意的手指贴在触控板上,门开了。
他突然有种轮回的宿命感。
走进屋里,他把她放在沙发上盖好毯子,像三年前一样对她说,我走了,晚安。
“我饿了。”钟意说。
牧鸿舟脚步顿住,他低头看着钟意没有什么焦距的瞳孔,沉默片刻,“小意,你在装醉吗?”
“我饿了。”钟意又重复了一遍,没有得到回应,她就不叫了,撑着手臂坐起来,往前走的时候被滑落在地上的毯子拌了一跤,身子直直地往前倾倒。
牧鸿舟眼疾手快地过去接住了她,“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饺子。”
牧鸿舟眸光一颤,似乎被这两个字扼住了喉咙,“没有皮和馅,吃点别的好不好?”
“哦,那随便吧。”
钟意扶着脑袋躺回去,刚才的毯子仍在地上被踩了几脚,有些脏了,牧鸿舟就把他的外套脱下来给钟意盖上。
钟意的露肩短裙盖在他的黑色外套下,露出来一张看起来和三年前无异的脸,嘴角微张,带着某种憨态的天真,毫不设防的漂亮。
牧鸿舟深深地看了她一会儿,去了厨房。
打开冰箱,牧鸿舟在琳琅满目的低卡代餐和美容饮品中翻出一颗西红柿和鸡蛋,在柜子里找到一袋细面条。
练习三年的厨艺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半小时后,一碗飘着香冒着热气的番茄打卤面上了桌。
他回到沙发边,叫钟意起来吃面。
钟意反应很迟钝地睁开眼睛,隔着一层朦胧的水汽看着他,伸出手去摸他的衣角,像是有点不敢相信似地:“你来了啊,你怎么才来。”
她握住他的手,感觉到是温热的,慢慢把脸贴过去:“我等了你好久啊,牧鸿舟。”
牧鸿舟心头巨震,手心沁出了一层汗。
“以前天天都能梦到你,但是现在很久才梦到一次,”钟意有点难过,
“牧鸿舟,我都快要记不清你长什么样了。”
牧鸿舟看着她涣散的醉眼,刚才烧得噼啪作响的火焰又悄无声息地灭了。
钟意以为自己在做梦,梦见了牧鸿舟。
清醒时候的她不信任牧鸿舟,醉梦中的她仍然不相信此时站在眼前的牧鸿舟是真的。
钟意就着牧鸿舟递过来的筷子,草草吃了两口面,把头一扭把碗一推说没胃口了,转身又挂回他的脖子上。
她变得很依赖牧鸿舟,每当他试图把她放在地上,她就像过了水的面条一样软下去,他重新把她抱起来,她又立刻恢复正常。
牧鸿舟哑着声说小意晚安,我要走了,但是面对着她全然期盼的目光,他一句话总是只能说半句,到晚安便戛然而止,后面的说不下去了。
“我困了。”钟意在他肩头蹭了蹭,说。
牧鸿舟轻抚她发顶,“我抱你上去?”
三年前的牧鸿舟被钟意下药逼迫留下,现在是他自己在试图麻醉自己,钟意需要你,你留下吧,你可以留下。
他很清楚自己在利用醉酒的巧合和钟意脆弱的意识来消解他们之间的隔阂。这很无耻,但是重逢的小半年以来,他已经受够了煎熬。
钟意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类似嗯的轻哼,牧鸿舟就当得到了首肯,小心翼翼地将她抱紧了,一步一步迈上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