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门口,看到裴即白还站在原地,任由其他人打量,突然觉得有些窘迫,鬼使神差地拉着他的胳膊,埋头走出店内。
裴即白一言不发地跟着出来,知道冬青放开他的胳膊,才问:“吃饱了?”
冬青手垂至身侧,没好气地回答:“当然没有,你说那些干嘛?”
“说的是事实啊。”裴即白没有丝毫觉得不妥。
“都是些学生,你说这些,给他们造成影响多不好。”
“这是在教他们要努力,不然还想着能找你要个联系方式。”这话听着带着点醋意在里面。
她别开话题:“你怎么来了?”
“猜到你也许会来,所以就来了。”他话说的模棱两可。
两个人在熟悉却又陌生的街道走着,街道两旁种着梧桐,初秋叶子微微泛黄,偶尔有落叶飘落,路灯温柔的洒在他们周身。
走着走着,路过学校大门,冬青望了眼,校门也变了,更豪华,气派了。
她收回视线,静静地走着,裴即白问:“你觉得变了吗?”
冬青微怔,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变得,是他们变了,还是学校变了,还是这座城市变了,她踩在落叶上,“咯吱,咯吱”的脆声:“变了。”
学校变了,周围的店也变了大半,里面读书的人也变了,这座城也变得更年轻了,属于过往的记忆越来越少,就连公交车的过站也变了。
“没变。”裴即白离她很近,他的肩膀比她高上一截,两个人的影子并排站着,温柔的灯光下,像极了亲密的爱人,冬青做了个没经过大脑思考的动作,头微微往右偏,那个矮一点的影子,好像枕在了高高的影子上,裴即白突然停下,冬青头飞快地正回来,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学校还在,我们爱去的店也还在,读书的人还是那么年轻,他们依旧勇敢,这座城市也还在,我依然还是这样爱慕着你。”
不远处,是高一,冬青爱去的奶茶店,到现在,开了十五年,门口的音响放着王菲的《匆匆那年》
“不怪每一个人,
没能完整爱一遍,
是岁月善意落下,
残缺的悬念,
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
是否还能红着脸,
就像那年匆促。”
...
冬青心扑通扑通地震跳着,突然又想起病房里冬昌明说的那些话,心里的火苗像被一盆凉水浇灭,她抽回视线,经过起初的慌乱后,又镇定下来。
他是知道的吧,所以高中才会疏远她,是刻意的吧,因为不知该怎么面对她。
她盯着脚尖,低喃道:“总会变的,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怎么可能一成不变。”
裴即白垂眸,看着低头的冬青,突然很想抱抱他,他伸手,虚搂着冬青的肩,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他又收回那只臂膀。
是他太过急切,她应当是茫然的,他想他应该给她一些时间,想通之后,他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问道:“要喝奶茶吗?”
他突然一句,冬青看着不远处的奶茶店,点头,裴即白抬脚往那走去,她看着他的背影,摸不准现在的心情。
或许是欣喜的,又掺杂着涩,她是个矛盾体,渴望他对她的欢喜,想要接受他的好,又惧怕日后的不确定性。
包里的手机响起,她接过电话,是林谙,在那头咋咋唬唬:“几院啊?”
“三院,”冬青回答,“你到了吗?”
“快了,还有半小时吧,到省城了。”
“那我过来接你吧。”
裴即白拿着奶茶回来时,看到冬青在打电话,他稍稍在不远处等了会,等到冬青挂断电话才过来,将奶茶递给她。
冬青其实有好几年没有喝过奶茶了,这几年她一直在刻意强迫自己自律,少摄入糖分,乍然一口,她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感叹道:“好久没喝了,我可能要去车站一趟,林谙回来了,去接一下他。”
“我和你一起去吧,不早了,安全些。”
冬青没有拒绝,看了看时间,提了个建议:“坐公车吗?应该还有末班车。”‘
不远处就是公交站,末班车来得很快,车上没什么,冬青坐在靠窗处,将窗户打开一条缝隙。
榴城的风和州城不一样,少了两分湿热,带着分初秋的气息。
冬青突然很想倾诉她和冬昌明的争吵,就像过去一样,她总是爱抱怨的那个人。
“我今天和我爸吵架了。”他在她身边,她有种莫名的安心,复述着傍晚和冬昌明在病房里的那次争吵,末了补充了句,“其实我觉得榴城很好,实在不行,去省城买个房子也可以,养老总会方便些,为什么一定要回去呢?”
裴即白沉吟了会,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过了会,才说:“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冬叔也累了,他也想停下来了,你的童年大部分记忆是在榴城,而他不一样,那个村子在你看来也许很落后,却承载了他所有美好的记忆。”
冬青靠在椅背上的身子,坐直,她因为所有的不美好,去了州城,选择了逃避,却忘了,冬昌明和她一样,甚至比他成熟的伤害更多。
她细细深想,冬昌明口中的朋友,确实大部分都在老家,他在榴城的朋友,近两年随着自己的子女,各自去了其他城市,她好像突然有些明白了。
裴即白又继续道,“你再换个角度去想,冬叔在乡下起了房子,有一天你觉得城市累了,你可以多一条路走,他也许也是为了你呢?你的户口不在榴市对吗?或许在他眼里,那里才是你们的家,他只是想给你一个后盾。”
冬青张嘴,想要反驳些什么,却又觉得裴即白说的不无道理,想说的话最后变成两个字:“谢谢。”
说完,她鼓着腮,看着窗外,觉得自己有些过分,裴即白伸手戳了下她的腮,她吃痛,憋着气散去,扭头看向他,他收回手,有些尴尬地说:“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跟我说。”他斟酌了会,又说,“我还有不少存款的。”
冬青见他这幅小心翼翼的样子,不自觉地笑了:“不用,我只是没想通而已。”
“我是说真的,就算你只把我当朋友,也可以向我开这个口。”裴即白迎着她的目光,面色严肃,语气是少有的郑重。
冬青别过视线,看向窗外,心底有一簇火苗,扑了几次扑不住,终究还是燃了起来,她刻意压制着声音说:“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最后一个情节就完结了,啦啦啦,大概7,8章吧。
第56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榴城不大, 但高铁站修在了城南,冬青和裴即白在城北,在公车上摇摇晃晃了几站路, 裴即白突然问:“要跟我聊一聊吗?”
冬青原本看着窗外出神得厉害, 回过神问:“聊什么。”
“过去, 现在,或者还有未来。”
冬青心一跳, 掩下视线答:“有什么好聊的。”
裴即白视线看着前方,吐字清晰:“我觉得需要聊, 或许我们之间有不少误会,如果不说清楚, 我们会一直拧巴在里面。”
公车驶入一片昏暗,月色模糊,她感觉窗外的虚影都是枯枝,她有些抗拒, 却也知道, 总得去面对。
裴即白或许是猜出了她的想法:“如果你不愿意开口,那我先说吧。”
冬青不语, 算得上是默认。
“你高一那年,我是故意的。”
冬青心咯噔一下, 放在膝盖上的两只手, 交叠在一起, 她轻咬着下唇,说道:“我猜到了,我不怪你了。”
时光是条绳索,两端拴着他们俩,遥遥相望。
她突然发现, 一直在原地踏步的不止她一个人。
裴即白声音很轻,往事在他口中娓娓道来:“可是我在怪我自己,是因为害怕面对你,所以任由流言蜚语发酵,一方面我羞愧于对你的感情,另一方面我又期待着你依旧在我身后,是我太自私。”
他的声音里带着沮丧。
冬青深呼一口气,整个人坐直:“我都知道了。”
这样一句话,裴即白怔愣,他开口:“知道什么了。”
看清冬青的神情之后,又明白她知道什么了,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正打算制止,就看到冬青扬起眸子:“我猜到过我妈是不是做了伤害冯姨的事,后来也证实了,所以我能怪你什么呢?那个时候你也不过十六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