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战场已经是一片凌乱,可能是有皇帝亲自监军哇哇哇,刘伯烈与冯唐双双上阵,汉军的气势一直居高不下,将原本高歌猛进的光明军逼的连连后退,长笙带着姜行杨镇等人眼看着就快要顶不住了,前方忽然再次响起东汉的冲锋号角,哗的一声,万千箭雨齐齐而发,很快就将一线大片遁甲兵射倒一片。
“快,分散兵力,往两边突围!”
血雨中,年轻的将领厉喝吩咐,姜行和杨镇两人来不及计量,很快听从吩咐开始指挥,长笙在马上已经杀红了眼,巨大的风卷的他几乎看不清眼前敌军的面容,一阵刺枪的厉啸忽然从耳边响起,长笙下意识格挡的瞬间,只觉得对方那霸道的力量震的他手中的大刀险些脱了手去。
耳朵里好似被社么东西堵着,嗡嗡的响个不停,刘伯烈到底是一军主帅,从前长笙没怎么跟此人打过交道,今日第一次交手,心里不由暗暗吃惊,然而那股巨大的异样并没有持续多久,混乱中,又一阵密集箭雨而上,遁甲兵这次早有防备,随着身后姜行和杨镇两人的突击,已经暂时将紧逼上来的汉军压过去一阵。
风像是带着倒刺的钢刀不住的剐在外露的肌肤之上,忽然,汉军那方原本缓慢的鼓声逐渐紧凑了起来,原本两军交战期间,鼓点声不能随意改动,防止军心混乱,而汉军那边此刻越来越快的鼓声仿佛锤击天空的闷雷似的一声声在阵前炸开,让原本被逼朝后的汉军登时又涌了上来。
长笙脸上的表情已经是难看之极,就在他晃神的瞬间,刘伯烈手中的长剑已经瞬息间狠狠刺了过来。
他赶忙伸手阻挡,然而已经迟了。
‘呼’的一声厉啸几乎是擦着皮肤而过,黑色的长矛穿过人群狠狠的定在刘伯烈抬起的右臂之上,中年将军被那大力撞击的险些一个不稳就要栽倒在地,然而却是反应极快的连连朝后退去,不等长笙出击,马头一调,朝着身后的汉军死命冲了开去。
似乎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一声尖锐的呼啸,一时间,不少士兵都忍不住转头看去,但见那楚关城门之外,光明王正持弓高坐战马之上,他一身明紫色大裘像是带着微薄的紫气,手中长戟似要冲天,一张脸被大雪衬的更加苍白,唯独一双锐利而又好看的桃花眼,正一眨不眨的盯着正中央的年轻首领。
金色战车上的帝王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忍不住握紧了双拳,原本绷着的嘴角终于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那笑意意味深明,带着一股尽在掌握之势。
“陛下,他终于出来了......”
身边跟随的常侍低低笑着开口,东汉帝什么也没说,一双眼睛并不离开魏淑尤。
见到主帅的光明军顿时士气大盛,不要命的一波接一波的往前冲了过去,长笙咬着牙想赶回去在那男人身上狠狠的砍上一刀,然而身后巨大而又密集的队伍阻着他只能前进,不可后退。
战马一开始还在原地微微哆了几步,而后随着背上那人狠狠一扯马缰,极西战马仿佛被打了血似的嗖的一下就窜了上去,长笙看着那道越来越近的人影,忍不住喝道:“你疯了!”
魏淑尤脸色并不是太好,抬眼朝远处曾经的君主深深对望一眼,喝道:“东汉的皇帝陛下都亲自过来了,作为一军的主帅,我若是不出面,岂不是说不过去?!”
长笙气的一双眼睛都跟着发红,大声道:“你不要命了吗!回去!”
魏淑尤扯了扯他,沉静道:“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今日刘斐亲征,刘伯烈和冯唐二人齐齐上阵,为的就是将我逼出来,倘若我不出来,今日他们必定会突破光明军的最后一道防线,你,还有我的人马,没一个能活的!”
长笙:“你以为你出来了他们就会放过我们么!亲自监军又如何,区区汉军,我光明军何曾惧过?!”
魏淑尤大笑道:“好胆量!不过你别忘了,饶是他们武力上不足以抵抗光明军,可一旦有帝王在侧,全军士气大增之下爆发出来的力量不可忽略,我若是不来,气势上压不倒对方,一样会败的很惨。”
长笙倒没否认这点,只深深的望着他不说话——他是理解魏淑尤的,他作为光明军的王,楚关的元帅,关键时刻不能因为自己的身体原因而拖垮整个大军的势气,今日刘斐亲自上阵,汉军士气大增,这帮人连续一个半月的‘打不过就跑’战术为的就是今日,拖垮光明军战斗力,在他们因为胜利之喜而放松的顶端突然扩张起猛烈攻击,打的原本已经有些疲软的光明军措手不及,再加之今日这种不要命的冲锋,实在是让光明军有些难以招架。
两方沉闷的号角越响越重,又一轮密集的箭雨已经开始,汉军的骑射兵在遁甲兵的重重防护之下快速朝前逼近,冯唐率先冲进了光明军的第一轮包围圈,长笙一看大事不妙,顾不得魏淑尤,赶忙打了马迎了上去。
魏淑尤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心中忍不住开始思量起来,饶是他知道今日这一战刘斐出征定是有别的什么更大的目的,可他不能就那么好以整暇的就缩在城内,他是光明王,可在王之前,他还是军队的首领,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兵马被汉军一点点吞噬,他要亲自站出来成为他们的定心丸,与刘斐一样,壮大他们的气势。
受了伤的刘伯烈并没有直接退出战场,而是折断了箭枝很快就紧随冯唐一起朝着长笙这方杀了过来,两侧姜行和杨镇被汉军拖着根本不及分|身,长笙一人对付两位将领明显有些吃力,再加上汉军很快就呈包围圈围了过来,魏淑尤见状猛的一声大喝,手中长戟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巨大的弧,登时就朝长笙这边冲了过去。
魏淑尤战斗力到底是可怖,刚一上场就将对方两名主帅逼的不停后退,四方险些围成圈的汉军也被光明军快速冲散,只一会儿,魏淑尤便带着长笙快快速朝后退去。
一丝轻咳跟着一阵偌大的冷器交击绞在了一起,一直跟在最后方的中央军带着强弩从对方阵中破开一条豁口,魏淑尤打着手势下令之间,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暴喝一声:“魏淑尤!”
他抬首,就听那声音是从金色战车上传来,喊话的正是东汉帝刘斐。
长笙不由猛的一惊,仿佛预见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一般,没待反应,便见那车旁的常侍和几名士兵手中人人捧了几座灵牌,端端的对准了魏淑尤。
“魏淑尤,你这个逆贼!背叛自己的国家与君主,如今你列祖二十三代在此!倘若你还在做着无畏的挣扎,就让你先祖们看看你!看看他们的好子孙都做了什么对得起国家百姓之事,看看你父亲魏承谟当年替朕打下来的江山如今是怎样倾覆在你这个不孝之徒的手中!”
皇帝的声音像是一把剐血的钢刀,一刀一刀的将马上之人刺的鲜血淋漓,他原本凌厉的面容在看到那一列列牌位的时候,整个人仿佛受到了巨大的震撼,若不是手中长戟拄在地上,他敢保证,他下一秒就会从马背上狠狠栽下!
“魏淑尤!你睁开眼睛看看,看看你的列位先祖,你魏氏百年荣兴,却不想一朝在你手中倾覆万里声名,如今朕在此,你还要当着他们和朕的面继续残杀自己的同胞不成!”
残阳将几十个灵牌照的一片金光,那黑色的漆木之上用白字清清楚楚的写着魏氏列位先祖的姓名,其他人长笙都不知道,只有魏承谟三个大字像是一支尖锐的长箭,狠狠的扎进了他的心窝。
“魏淑尤!你看看清楚,你父亲魏承谟当年一心要为朕守住的江山,到头来就是任由你在这里这般糟践的么?!”
皇帝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有力而又坚硬,仿佛刹那间破开了灰白的云层,惊散了来往而过的飞鸟,宛如一击闪电将他一颗沉定的心劈了个粉碎。
一丝艰难的低吼从喉咙中被生生的压了下去,‘噗’的一声闷响,魏淑尤猛的一口血溅湿了胸前的衣襟,可他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一双眼睛仿佛要穿透这茫茫大雪,将目光深深的定在那一列列灵位之上。
长笙大惊回过头来,好似瞬间明白了什么,当即爆喝道:“兄长,别上他的当!”
然而已经迟了,就在他话还未落的时候,不知从何处忽然射出的弓|弩狠狠的钉在了男人右胸之上,血花瞬间在胸前爆开,于明紫色的布料上绽开一朵不甚明显的诡异。然而魏淑尤仿佛没已经没有了直觉,耳边只余下寂静无声的悲凉,他听不清周围长笙和自己的亲兵们朝他嘶吼的声音,也看不见身边那再一次提刀奋杀的壮举,此刻,天地之间的狂风暴雪之下,他只能隔着很远的距离与他魏氏先祖二十三位的灵位静静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