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信阳眼底的温度化开了一些,点头:“嗯。”
“好看!”池云非道,“你在国外不知道,岳城很少下雪的。上回看到雪,还是大前年了……”
温信阳听着他碎碎念,马蹄在石板路上踏出规律的“哒哒”声,让人觉得心安。
那些阴谋阳谋,尔虞我诈,统统都不见了。
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二人一马,雪花遮盖了来路,前路却带着光。
“嗯,好看。”温信阳看着池云非轻声道。
随即他顿了顿,语气略显诡异:“明天你还去白府?”
“嗯。”池云非没多想,“人家为我受了重伤,我总不能抛下他不管。白家这个年过得这么冷清,我去陪他说说话,免得他胡思乱想。”
“……”温信阳道,“你去陪他,他就不胡思乱想了?”
池云非一愣,笑道:“你想什么呢,我和他都说开了,以后还是好兄弟。”
温信阳没答话。
就因为白煌一心一意对池云非好,两人又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哥们儿,还为池云非受了重伤,温信阳才没有借口阻止池云非去见对方。
这就很憋屈。
很不是滋味。
很气。
第50章 贪恋
大雪下满了整个年节,这在以前是很罕见的,仿佛预示着今年会同往年都不一样。
城防布置等一应事务安排妥当后,温司令秘密派出了斥候队,由封影带队离开了岳城,前往封城和高浒城探听消息。
温司令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在德门,若有所思道:“我们的内线消息已经很久没有回传了。”
“要么是被发现处死了,要么是被策反了。”温家的叔伯们坐在一起讨论,声音很低,透着一股压抑的窒息氛围,“年前我们收到得是最后一封消息,那之后就再无音讯。司令,我们该怎么办?”
“没了眼睛,就找新的眼睛。”温司令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扔到桌上,“都看看。”
温家几位叔伯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起身拿了信封拆开看了,面色惊愕,其他人也纷纷传阅了信件,犹豫不定:“这……”
温信阳站在窗边,身影笔直,双手插兜,在窗纸上映出好看的剪影,低声道:“这是三年前我在国外收到的。对方没有直接送来岳城,怕被有心人盯上,绕了个远路封在红酒箱里几经辗转才到了我手上。”
“这可信吗?”一人道,“万一是郑其鸿放下的饵……”
“我花了三年时间调查他。”温信阳低头,眼底透着犀利的光,他身上带着一种特有的冰冷残酷的气质,尤其在这种时候显得十分突出,屋里一时没人敢说话,“我觉得可以试一试。”
“你们决定,我没异议。”在座的人低下头想了许久,咬牙道,“但不能让温家的人去联系,找个不搭界的,就算是陷阱我们也能脱身。”
“找谁呢?”温司令眯着眼,“让谁去既能得到对方的信任,愿意同我们合作,又不会轻易出卖我们,更不会被随意策反?”
“这……”
温司令吐出烟气,抬手将烟头杵灭了,道:“没有这种人选。要想获得对方的信任,必须由温家亲自出面。”
众人一时沉默,但风险永远存在,不可能完全避开。
尤其他们现在失去了内线消息,几乎是摸瞎过河。
“这一步迟早都要走。”温司令道,“撕破脸也不过早晚的事。难不成这是个饵,郑其鸿扣我一顶造-反的帽子,你们就认命了?就不战而降了?”
“不可能!”
“绝无可能!那老贼想得美!”
温信阳道:“既然如此,早晚都是一个结果,也没必要纠结了。”
书房里又安静了许久,众人纷纷点头,应了下来。
温信阳深吸口气,主动道:“接头的事,由我亲自去。”
“那不行!你怎么能去?让你堂弟去吧。”
“对,让你堂弟去,他在金蛟营斥候队待了这么多年,探听消息他再合适不过。”
“斥候队在外接应我。”温信阳道,“眼下有经验又值得我们信赖的人不多,他有更重要的事得做。”
“可是……”
温司令沉吟许久,又伸手去拿烟,被温信阳按住了手背。
“少抽点,娘说您最近晚上总咳嗽。”
温司令一顿,垂下眸子片刻复又抬起,脸上犹豫不决的神色已消失殆尽。
“信阳去最合适。”温司令干脆道,“至少目前对方拿出了十足的诚意,只有信阳能代表我。”
“那个人可是郑其鸿的……”在座众人纠结许久,提醒道,“他是郑其鸿养在外面这么多年的私生子,这事没几个人知道,连郑其鸿大老婆也不知道这事。他手里握着郑其鸿不少把柄,郑其鸿也给了他不少权利。平日咱们之间互无瓜葛也没什么,可一旦有所牵扯……据说那个人脾气喜怒不定,翻脸比翻书还快,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这合作,当真……没问题吗?”
“就因为他从不按常理出牌。”温信阳淡淡道,“彼此之间才有一谈的可能性。”
温司令也点头:“他和郑其鸿早就有矛盾了,而且矛盾不小。他背后的娘家势力不可小觑,但那同时也是郑其鸿的命脉所在,这是我们的机会。”
“可那个人……”有人迟疑道,“三年前他就释放了合作的意思,难不成三年前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遭?”
“郑其鸿想收服金蛟营不是一天两天了。”温信阳道,“这是迟早的事。就算不为北边大总统,也总会为了别的什么。”
书房里一时低语声不绝,温信阳不再参与商议,他知道这事已经拍板定下了。
他眼里透着冷光,一手插兜,一手从温司令桌上摸了哈德门点燃抽了,青烟描摹过他锋利的眉眼,显出尚且年轻的杀伐之气,比起在场厮杀了大半辈子的众位长辈们,他虽从小聪慧、遇事果断、实力强横,比他父亲有过之无不及,但却依然显得轻率冲动了些。
时间赋予了年长之人一双看透人情冷暖的眼睛。
也赋予了年轻人勇往直前誓不回头的决绝。
温司令在昏暗中看了自己的儿子一会儿,一时为他骄傲,一时又为他心疼。
“好了。”他一开口,周围嗡嗡的商议声便停了,“这里有我们,接下来的细节我们会逐一敲定再告诉你。你去陪陪云非和炀炀,好好一个年,过得不像样子。”
温信阳看了父亲一眼,他知道往后的日子不好过,父亲是想尽力为他挤出更多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
其余长辈看着温信阳,也露出了骄傲又感慨的目光。
“是啊,多陪陪炀炀。”
“这么多年你就没怎么同炀炀相处过。太浪费了,你知道小孩子长起来有多快吗?”
“可不是?当年我家那小子,跟拔萝卜似的,眼一闭一睁就长那么大了,个头比我还高!他小时候我没时间陪他,现在后悔都来不及。”
“我家姑娘也一转眼就要嫁人了,我哪里舍得!到底谁他妈规定十六岁出阁的?她养在自己家里,吃自己家的米,碍别人什么事?我就是养她到六十六岁我也乐意!”
“哎,你这就夸张了……”
“三哥家五个小子,好不容易有一个闺女,全家都捧在手心疼呢。”
几位长辈说笑一阵,气氛稍显缓和,温信阳眼里的冷意稍稍化开,点了下头。
自家人又顺口开起了温司令的玩笑:“大哥当年若是愿意多生几个,信阳也不至于这么孤单。他话这么少,从小就板着个脸,就是因为没有兄弟陪着!”
“嫂子就带了这一个,平日不埋怨大哥吗?”
“是不是常被赶去睡书房啊?”
温司令砸过笔筒,笑骂:“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温信阳在众人的哄笑里告退,离开了书房。
外头一片白雪茫茫,梅花枝上盖着方正的雪块,看着很美。
温信阳刚出了静岚院,就在花园里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池云非和温念炀在堆雪人,一个大的,一个小的,拿树枝做了手,拉在一起。
“这是爹!这是我!”炀炀最近很想娘亲,又让池云非再堆一个女娃。
旁边围着的丫鬟小厮们笑容齐齐僵了一下,偷瞄池少爷,生怕他不高兴。
小孩子童言无忌,思念娘亲十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