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在这儿写完作业再回去。”钟一然笑着回答。
“你爸爸今天回来啦,没看到吗?”老板指了指小区门口,“他就在你来之前买了杯热咖啡,然后回家了,说是给你带了礼物。”
钟一然听到老板的话,只觉得全身冰冷,他爸爸回来了,而何景山也在自己家中。
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往家里冲,一路上,风刮在脸上让他觉得很疼,可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果早一点告诉他爸爸该有多好,事情是否就不会变成如今这样的状况。
猛然推开家门,钟一然看到的只有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的父亲,和那个平时打扮的精致,今天更是格外用心打扮的母亲柳生,以及脸上挂着胜利者微笑的何景山。
“好巧,钟导今天倒是回来了。”何景山笑着道。
钟一然的父亲钟海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脸上丝毫没有慌张的柳生,最终长出一口气:“离婚协议我会发到你的邮箱,到时候看一下没问题的话,我们就把字签了,房子给你,孩子我要带走。”
钟一然看向说出这番话的钟海:“爸……”
“别怕,没事的。”钟海顺了顺钟一然的头发,以为孩子是害怕了。
他是个理智占据上风的人,在见到柳生出轨的第一眼起,他就能从对方的态度以及举止上判断出这件事绝对不是刚刚发生的。夫妻间的事情不该连累到孩子,但钟一然已经在现场,这一点无法再挽回,更何况钟一然还小。
柳生看了一眼钟一然,咬了下下唇,决定为了何景山舍弃这个孩子,可在她出口要说“行”的时候,何景山却打断了她。
“钟导这可能不合适,比起你,柳生带孩子的时间更长,你觉得他会跟谁更亲?”
钟海脸色阴沉地看着何景山,不明白他为何要插手孩子的事情。
钟一然站在原地,看着大人因为他的归属问题争吵,年仅十一岁的他根本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判断,但他知道,离间了他家庭的何景山一定不是好人。
柳生不解地看向何景山,何景山笑着凑到她耳边说了句:“我愿意接纳你的孩子,而且我身边还没有人有孩子。”
柳生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她知道何景山外面有人,可能并不把她当回事,但比起这些,能用一个孩子拴住他,真的是天大的机会。
后来,她甚至都不怀疑为什么何景山要她把孩子带过来,便和钟海因为孩子的抚养权费尽心思地打起了官司。
柳生这边的律师是何景山替她找的,甚至连法官那里,何景山都做好了打点。
最后,哪怕是柳生出轨在先,钟海依旧没有争得孩子的抚养权,他甚至还把和柳生一起买的房子输掉了。
钟海离开那天,除了自己的必要行李,什么东西都没带,也没和钟一然打一声招呼,从此在钟一然的人生中消失了。
自从父母离婚后,钟一然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吵不闹,只会一个人在房间里对着父亲的照片发呆。
新的家庭组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柳生本以为离婚后,何景山会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却没想到何景山突然不怎么来这个房子了。
柳生为此和何景山大吵了一架,甚至把他身边好几个女人给赶走了。
何景山自打那之后,本性彻底暴露,柳生跟了他那么多年,从来都不知道对方是个有性虐癖和暴力倾向的变态。
钟一然第一次发现自家母亲带伤回家后,有问过是为什么,但柳生只丢下一句“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
后来更多次,柳生都是伤痕累累的回家,连工作也不接了,就像是在外面挨了打后回家疗伤,伤还没好透,继续出去被人折腾。
钟一然原本对母亲尚存的一丝爱终结在对方将自己赶出家门的那天。
“都怪你!都是你!如果不是你他根本不会看不到我!”柳生疯狂地砸着家里的东西,对着刚上高中的钟一然大发脾气。
钟一然看着碎了一地的东西,想要上前,却被对方的一句话打断。
“你知道何景山那家伙为什么留着你吗?啊?”柳生拍了拍钟一然的脸,冷笑一声,一把扫开摆在桌上的钟一然做好的饭菜,写了张支票甩在钟一然身上,“拿着这东西赶紧滚!”
钟一然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母亲,曾经,他觉得柳生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生他养他、脾性温婉、从不贪婪,可现在在他眼中的,是一个披头散发,发着疯的疯女人。
钟一然最后连支票也没要,只拿了些衣服便离开了家门。
因为未成年,更没有靠谱的亲戚可以投靠,钟一然最后只能偷偷住在学校的教室里,直到被老师发现。
老师联系了柳生,因为联系不上,正打算报警时,钟一然告诉了对方自己父亲的电话号码。
如果报警,那么一切都会乱了套,残存的一丝念想让他无法对自己母亲的名誉下手。
当时的钟一然唯一的期盼就是父亲,他希望钟海能像动漫中的英雄一样出现,接他回一个温暖的家。可接电话的并不是钟海,又或者说,这个电话并不是钟海的,而是他的朋友任竟国。
“任先生,是这样的,我们联系不上钟一然的母亲,您是他父亲的朋友,不知道能否帮帮忙?”
“可以,这是我的身份证,因为他父亲暂时不太方便,只能由我来带他回家,你们如果不相信,可以记录一下我的身份证信息。”任竟国从口袋掏出手机,播放起一段视频,“另外,这是钟海先生的视频留言,也是他委托我代为前来的证据。”
那老师把视频放到钟一然面前,确认这人的确是钟海后,同意任竟国把钟一然带走。
坐进车里,钟一然颤巍巍地问:“我爸呢?”
“……他有点事,暂时不能来接你,你就住在我家,有任何问题你都可以跟我讲。”任竟国说着,发动了车子。
钟一然被带到了一个普通的公寓楼,周围住着不少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住久了就会发现他们非常和蔼。任竟国并不是经常回来,但只要回来,就一定会带钟一然出去吃大餐,还会亲自接送他上下学。
钟一然在任竟国的抚养下生活了整整一年,偶然有一次,任竟国带着钟一然出门时,临时有事把他带去了工作场所。
坐在工作人员休息区,钟一然被当天在那个影棚的梁成发现。
“有兴趣做演员吗?”梁成掏出名片,“我想你会很适合这个行业。”
钟一然接过名片,看着上面的字,没做回答。
在他的印象中,身边典型的演员有两个,一个是他的母亲柳生,一个就是何景山。
他无法想象演员的世界,更无法去接受。
“也不用太在意,如果有兴趣就联系我。”梁成笑了下,似乎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有一定成功的把握。
钟一然握紧名片,直到梁成走了都没给他回答。
任竟国做完事情出来时,就看到钟一然依旧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心里有些担心这个孩子都到这个年纪了,会不会过分安静了一些。
“有看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吗?”任竟国问他。
钟一然看了他一眼,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比对方高了:“演员是个有趣的行业吗?”
“为什么这么问?”
“……只是问问。”他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才让他的母亲在他面前表演的天丨衣无缝,不管是出轨的镇静,还是赶他走时的愤怒。
“你爸爸是个导演,很优秀的导演,我和他是同届,但我比他落了一大截。”任竟国道,“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找到一个最合适的演员去拍他用心准备了十多年的一部电影。”
“嗯。”钟一然应了声,没再说什么。
钟一然其实一直想过为什么钟海不来接自己,哪怕他没有抚养权。但现在自己已经成年,他不需要钟海出钱,他只是想见见许久未见的自己很温柔的父亲。
直到有一天,钟一然发现了任竟国和钟海之间互通的邮件。
邮件大致内容是写钟海已经移民,不会再回国内,也不会接回钟一然,等到他成年就让他自己出去闯荡,而钟海自己会在国外找到新的恋情,重新组建新的家庭。
家庭。
这个词对于钟一然来说,陌生而又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