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总在家里的立场正邪难辨,原则方面他坚定不移倒向帆姐,保持大原则不变的情况下,又能尽量帮助盟友争取利益。比如安排儿子弹琴这件事,他永远陪着帆姐走在一条不民主的路上,但很多时候又会纵容陆余舟叛逆,很有一种慈父多败儿的气度。
慈父又破费了,陆余舟心里想着,等赚了钱一定要给老父亲买点好东西。
“我挺喜欢的。”余帆把毛衣链仔细收进盒子里,再抬头的时候表情没有方才那般严肃了,“谢谢行哥。”
陆行川指着脸说:“跟哥客气啥。”
余帆无奈地白了他一眼,然后凑上前在胡子拉碴的老脸上点了一下。
陆余舟捂脸。
“崽啊,”陆行川哄好了媳妇儿,一只脚迈向合伙人,“军令状可还在我电脑里存着呢,不想回家住爸妈能理解,但违约总得付出点代价是不?”
陆余舟点点头,坐等罚奉处分。
“帆姐,我看这小子挺能耐,每月一千块也撑了好几个月,证明他生存能力比咱想象的要好,估计再减点也没啥,就每月给一百吧,你看行吗?”
陆余舟:“……”
这还不如不给呢,打发要饭的呢这是?
要饭……不是,重获自由的少爷滚回学校,路过406的时候发现宿舍门开着,他朝里瞥了一眼,靠门一号床位还是那副垃圾站一样的德行,主人不在,不知道死哪去了。
“陆学长!”正要走,宿舍一个新生喊下他。
该同学照片上目睹过校宝风采,乍然见了活的,激动得不行,急忙从一堆行李中跳出来跟对方握手,“陆学长你好,我是作曲系的冯宽,我可崇拜你了,特别想跟你合作——学长你也住这一层嘛?”
“啊,你好。”陆余舟看了看对方的发际线,估计他就是学姐说那个作曲系状元,他跟人客气两句,随意关心道:“你们宿舍人都到了吧,住得还习惯吗?”
冯宽受宠若惊,“到了都到了,有两个去食堂了体验伙食了,吴也哥晚上不回来,我估摸着是有女朋友,开学前进行最后的狂欢吧。”
陆余舟:“……”
狗胆不小啊头一天就夜不归宿?
陆学长对新同学的表现非常不满意,他特意没去想当然就是惦记着他没写曲子,实在写不出来他可以帮下忙,谁知道这王八蛋气死人不偿命,居然跟女朋友去浪了。
浪不死你呢!
陆余舟气鼓鼓地下楼,时间还早,他打算去想当然弹会儿琴,岂料刚一出门,天上咔嚓一道雷,大雨倾盆而下,挡住了要饭少爷自力更生的脚步。
大爷,早不下晚不下。
陆余舟站在雨雾外给老舅打电话请假,余老板半天才接,声音里透着浓浓的赚得盆满钵满的喜气,“怎么了大宝贝?”
“我今天晚上不过去了。”陆余舟挺纳闷,他这惦记着老余缺钢琴师,天又不好,生意肯定惨淡,这怎么听着像中了五百万似的?
“啊,不来没事,小也在呢,咱也哥一人顶仨,小姑娘们都快疯了。”余尾拿着手机进了嘈杂的现场,“给你听听现场的尖叫。”
陆余舟:“……”
小也也哥也弟弟各种也噼里啪啦从手机里喷出来,陆余舟捂着突突跳的头,有种想把这个字拆开揉烂丢进雨地里踩两脚的冲动。
不是,等等……也哥?
吴……也哥。
陆余舟愣住,他好像后知后觉地对上了号……
第5章 量身打造
吴也在台上不常开嗓,偶尔开一回能疯一票小粉丝,今儿大爷好像心情不错,上台半小时后唱了一首,引得一众听客嗷嗷叫唤。
可惜也哥一向来去如风,刚把人的情绪胃口吊起来,他就转身下了台,两手插兜,不带走一片云彩。
“后面还上么?”余尾挂了外甥电话,开了瓶酒递给财神。
“不上了,有事。”吴也闷声喝完,搁酒瓶的时候摆摆手,“我走了老余。”
大爷想走留不住,余尾给他转了今晚的酬劳,抬头嘱咐:“雨下不小,门口有伞。”
吴也站门口的时候下得正猛,雨水不要钱似的成片扑来,感觉像是谁从楼上泼了一盆水下来。他顺手从门口伞架上抽了一把,撑开一看是粉色。
老余审美是够骚的。
想当然跟16号斜对脸,隔一条街,从正门直接穿过去会遇上熟人,吴也便绕了个弯,走小巷子去后门。
黑漆漆的小巷分得一点幽暗余光,被雨水氤氲在坑洼积水处,透亮而朦胧,人字拖蹚过,散开又重聚。
脑海里零散的旋律在雨打的节奏中逐渐成型,悠闲的脚步渐行加快,待到16号后门又倏然而止,吴也看着后门出来的人。
“是小金啊,刚演出完?”
“也,也哥?”小金看见他挺意外,他看了看身后,压着声儿问:“你,你回来是拿东西吗?”
“嗯,看看狼叔,改天聊,我先走了。”吴也知道陈易铭要出来,不想多聊,转身要走,却被小金拽住胳膊,他挑眉:“有事?”
“不是,也哥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不然你上学也没必要离队啊?”小金离开屋檐,雨水兜头浇来,“自从你走了铭哥心情就没好过,刚在台上还跟粉丝吵了……诶,你手怎么了?”
吴也换了手撑伞,把受伤那只插兜里,“没事。”
小金是乐队鼓手,刚十八岁一小孩,性格却比队里两个哥稳,吴也经常跟陈易铭产生分歧,三天两头吵,都是他在中间调剂。身上的伤是陈易铭打的,打都打了,没必要再告诉前队友。
“我走了小金。”吴也刚一抬脚,后门里出来俩人。
“怎么,见我躲啊。”陈易铭搂着位高个儿姑娘出来,见了吴也,把姑娘推开,兜里掏根烟点了,烟雾雨雾里瞅着他,“也对,上了C音的人到底不一样,跟咱们这些泥里爬起来的并不成道,得躲着,免得再沾一身脏。”
“铭哥!也哥是不是你打的?”小金看陈易铭那样就猜到了,知道吴也没还手,心里又心疼又生气,“你怎么能……你有话好好说不行吗,都是兄弟,你干嘛呀!”
这俩人针尖对麦芒,明明都没有恶意,也不知道为什么老是这样,现在更牛逼了,居然还动刀了!小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只好先拉走陈易铭暂时叫俩人分开,可陈易铭动也不动,全身都肌肉都绷着,死死盯着吴也,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怨似的。
“我还他妈就打了!”陈易铭夹着烟的手指着吴也,“他也知道大家是兄弟?说好的一起玩摇滚追理想拼前途,他先斩后奏卖民谣卖流行歌就算了,还他妈居然说走就走?看不上我们赚这仨瓜俩枣了是吧,找到大金主了是吧,进了高等音乐学府着急摆脱我们这些不入流的兄弟了吧他!”
吴也侧脸,眼皮遮住大半眼球,看向对方又像没看,无所谓地扯着嘴角,“随便吧,我走了小金。”
“操|你大爷吴也!”陈易铭捏弯了烟,烟头掐灭在手心,他一脚踢翻了门边的一辆破自行车,作势要上前揍人。
“铭哥你干嘛啊,有话好好说……铭哥!”小金死活没把人拽住,反被他推了个屁股蹲儿,他回头看看杆儿似的杵着看热闹的女孩,气得想骂街。
陈易铭炮仗一样炸到吴也跟前,抡拳就朝对方脸上招呼,吴也没躲,这一拳裹着十二分的怒气,砸脸上活像挨了一锤,牙床都要歪了。
吴也舌尖抵着腮帮子,捡起飘到墙边的小粉伞,比划了一根手指,“最后一次。”
“呵,”陈易铭胸腔激烈起伏着,他撸掉身上湿透的T恤砸在地上,“清账了是吧,以后再见是路人了是吧!老子拿你当兄弟,你他妈耍我呢你!”
吴也挂念着脑子里的旋律,不想跟个炮仗纠缠,他捡起地上的T恤递给陈易铭,“你冷静了再找我说话。”
陈易铭没接,迎面又是一拳招呼到吴也脸上,吴也屈肘挡开,一脚踹在对方膝盖上,捡起地上的T恤扔给他,“我没功夫耍你,再说一次,冷静了再跟我说话。”
雨水浇透的T恤盖在陈易铭身上,他半跪在地无声笑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盯着雨雾中的背影,半晌,他抬起胳膊,狠狠抹掉脸上混杂着眼泪的雨水。
粉巷16号是栋三层小楼,顶层另外有道直达楼梯,不需要走前后门,吴也上楼拧开乐器室的门,收了伞立在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