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驾崩,宁王篡位弑杀太子,驸马勤王除乱,传太子死前口谕,将皇位托付于驸马,李璟。”
宁王的话在大殿上如同一个惊雷炸裂!
王仁维、驸马皆一阵惊呼。
细雨抬起了头,眼神闪过一丝慌乱!
宁王将手中的龙吟破随意的抛在李璟跟前,斜依在椅背,眼神慵懒的凝着着跪在自己眼前的人。
“驸马,拿起剑,割下本王的头,转身走出殿去,从今以后你便是这天下之主!”
宁王话语的每一个字都是那般清晰,可内容却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
驸马一阵惊呼,一个响头叩地。
“王爷!臣!臣不敢!”
李璟不知道宁王这是试探,还是旁的什么。单说这样的做法,李璟不敢啊,眼前的人,那是宁王!
宁王到底没什么心情与他咬文嚼字含沙射影说些旁的意思,刘译的离世让他开始质疑自己是否干预了世事太多……
“呵,弑父谋逆……璟啊,总要为陛下留几分死后的薄面吧。他这一生够苦了。况且,本王不死,你的心,不安。”
宁王有些悲伤,说出了自己的理由。而后,他眼中一寒,上位者的威严尽显无疑。
宁王知道李璟心里的想法。他不怕新帝心里有自己的顾虑与多疑,作为继位的皇帝,将会有太多身不由己,勿忘初心才是最后的底线!
“王公公,你侍奉先皇多时,劳苦本王是看在眼里的。驸马继位后,你会活着。他不会,也不敢杀你。因为你是他名正言顺继位的唯一证人……”
他在敲打驸马。
宁王知道王仁维也是为了自保选择了中立,可毕竟是刘译身边的老人了。
今夜死的人够多了,他实在看不得这些打打杀杀的。
王仁维叩头应了一声,倒有些哽咽。
宁王的仁善。伴君如伴虎,自己实在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说到底,自己是该死的,也必死的,可宁王还是保了自己!
“王爷,先帝已去,奴才死不足惜!可您不必如此啊!”
细雨跪在一旁,虽然他永远听令行事,可现在也顾不得了。
“王爷……”
听见连细雨都开了口,宁王不由笑了起来。
“细雨,你来吧。怕是新帝连剑都提不动喃。本王走后,将本王与陛下一起葬于太虚东陵,太子那猪狗不如的东西,发了丧便给本王丢远些,免得脏了本王的眼。”
闻言,细雨应下后又再次开口。
“属下愿追随王爷!”
宁王眼中没有一丝离别的悲伤,转而有了些笑意。
身边的人,还在。还好,还有细雨陪着。
他认真的凝着细雨的双眼,里面有了一些其他的颜色!
“你知道的。不用也不必……”
这一眼的深意,细雨猛得一怔,似乎懂了什么。他深深望了皇叔一眼,便低头应下。
没有多余的话语,他将手中的细剑寒光放在地上,拿起驸马身前先帝的御剑——龙吟破,而地上的驸马正睁大了双眼,惊恐的看着这一系列动作的细雨,难以置信自己竟真会听从自己的主子,执行这样的命令!
细雨冷眼的瞥了驸马一脸,转过身来到宁王的座前。也只有陛下的御剑才配的起宁王的身份。他咬牙握紧剑柄,手起剑落。
溢出的鲜液瞬间染红了这一身龙纹白袍,而宁王脸上的神色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欣慰的笑意!
细雨冷着一张脸,将宁裴山的首级轻轻放在锦缎上,置于托盘呈到了驸马眼前。
整个动作他异常的小心,血依旧染红了细雨的指尖,温暖而冰冷……
“恭贺驸马成为新帝,万岁万万岁。”
没有跪地,没有任何臣服。连出口的话,都没有一丝恭贺的欣喜。
这便是细雨,他在做自己主子最后的吩咐。
王仁维看着眼前这一切,吓的不住的磕头,听到细雨的话,才算找回了魂,哽咽着跟着呼了声万岁,可老泪依旧湿了他的脸庞。
李璟看着眼前的首级,又看了看太师椅上斜靠着的无头尸骸,眼睛有些酸涩。他将头伏低,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璟,愧对王爷!谢王爷赐……”
李璟捧着托盘,在软筋散药力下,艰难的步出了天合殿。
殿内的软筋散药力强劲,使得没什么功夫在身的王仁维,只能由着小太监们架着出门,腿脚发软的紧,连嘴唇都不由的发颤。
王仁维含着老泪宣布先帝病逝,宁王谋乱,驸马继位的事实。
根据礼制,发丧,出殡一切顺利,不过都被李璟安排在了泰安殿。
天合殿的回忆如同一个噩梦,他不愿再想起。
那天之后,新帝再也没有踏入过天合殿门。
不久,天合殿失火,里面的一切,都被付之一炬。
皇叔虽然被定为叛乱,公布天下却是暴毙。
新帝将其追封为德贤皇帝,首级与尸身合璧,与先帝同葬东陵。
几年后,王仁维心悸病死。
而细雨自请镇守东陵,一年后无故失踪。
五章
天玺山-瞰仙峰阁
屋内,木色的墙壁,深灰的地砖,白色的沙发,这一切的色彩都是纯色系,禁欲而大气。
深墨绿麒麟绣纹的桌旗上,一只小巧的唐代紫铜双龙闹海博山炉中焚着上好的香料,崖柏混着沉香里夹杂着一股细竹的清芳。
南卧的房门紧闭,夏日的暴雨冲刷着房间的窗户,整个房间失聪一般,所有的声音像是被隔绝了一般。
诺大的灰色系床被上,男子不停地抖动着。双眼沉重,紧皱的眉骨,嘴里似乎低喃着什么。回忆在梦境中如窗外的暴雨般侵袭而来!
梦境里如倒带的记忆,嘉善皇帝刘译衣袖一挥,掀翻满桌茶盏。墨点飞散,案几顺着阶梯翻了下去,一响,两响,紫檀桌角磕裂了一块!
所有的细节都似乎放大了,甚为清晰!
“孽障!我就不该把你生下来!”
七股雪丝绞进一股金线所绣的腾龙,一点点被浸渍,血从雪白的丝帕上溢出,低落在床被上。
他一把扶住倒下刘译,后者满脸泪光,握住自己的手。
“皇叔,译儿当这个皇帝太失败了……”
而后的画面如历史重演一般。
宁裴山看着太子满脸血污的惊恐,挥剑刺进了他的身体……
对……多么清晰的一幕,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当初。下一句怎么说的?哦,对……
“王公公。”
衣摆猛的被人拽住,他低下头。
眼中的画面变了!
死去太子,竟变成了皇帝!
刘译拽住他的衣摆艰难的爬起身,明黄的寝衣上大片的血迹,不停的躺下!
刘译死死握住他的手腕,鲜血随着嘴的张合不断溢出,似乎想自己告诉什么!
刘译说了很多,可自己却一个字都听不见,像是整个梦境突然被禁了声!
猛然间,刘译停住了动作!
接着,人头滚落在地!
宁裴山惊醒,猛的坐了起来!
他虚脱的大口呼吸着氧气,整个人像是从水缸里泡了一般。
缓了好半天,他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茶盏,手指不停的颤抖着。
这梦境太过真实!可当初并不是这样发生的过程!
刚端起茶托,手腕却没有多少力气,茶盖从手中滑落,翻落在墨绿的联珠团花纹的羊绒地毯上,触及柜沿时发出一声极轻的声响。
整个房内的空间似乎在这轻响之下,恢复了正常,声音不再被禁制般,一切似乎才是真正的现实。
雨水冲刷着房间一侧落地的透明玻璃墙,像毫无节奏可言的沉闷鼓声。
宁裴山诧异的看了一眼地毯上的茶盖,手指尖的触感一阵阵发麻,似乎这时才提醒他回到了现实。
自己的右手,轻颤着,虚弱、无力,却是真真正正的触感。
敲门声突兀的响起。
“爷。”
一声低唤,声音是熟悉的人。提醒他,眼前,的确不是在梦境。
宁裴山回过神来,缓缓应了一声。
“陆渊。”
开门而入的是自己的心腹,全权打理自己诸事的管家。
陆渊疑惑的看着面如纸色的宁裴山,一时心中紧张了起来,他疾步上前来到床侧。
“爷,怎么了?”
宁裴山扶额揉了揉太阳穴,沉默片刻喃呢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