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大学的时候,程田的某个舍友因为缺一笔给女朋友买礼物的资金,被另一个同学介绍去参加药物临床试验了,那只是个关于皮炎药膏的试验,因为伴随着未知的风险,室友临去前都对着上帝祷告了好久,生怕遇到严重的不良反应。程田目睹了那位兄弟为了约会资金提心吊胆的整个过程,心里对这种事儿产生了不小的阴影,这会儿冷不丁看到祁佑参加过精神药物的试验,一股闷气不受控制地顶上了脑门——
祁佑肯定不是因为缺钱,估计也没有为了医学献身的高尚觉悟,不用想也只道他肯定又是抽风了才去拿身体冒险!
程田神情冷凝地回到客厅。
“背完了?”祁佑懒懒地靠在沙发上,狭长而锐利的眼睛此刻雾蒙蒙一片,他刚看完一个纪录片,困得。
“没。”程田闷着气看他一眼,从茶几上拿出一个陶瓷杯,“我下楼接水。”
祁佑眯了下眼睛,似笑非笑:“书房里也有饮水机。”
程田不说话了,捧着杯子坐在一边,酝酿着如何开口。
祁佑倒是耐心十足,明明知道程田找他有事儿,可人家就是能忍住不开口,气定神闲地等着程田主动招。程田憋了五六分钟,一杯水断断续续地喝完了,气愤渐渐被心虚替代,讷讷地道:“我刚在书房,不小心……看到一份文件。”
祁佑挑了挑眉:“什么文件?”
程田沉声道:“你参加药物临床试验的合同。”
“哦。”
他这道声音吐得平淡至极,让人听不出其中到底蕴含了怎样的情绪。程田平静下来,把杯子搁在茶几上,定定地看他:“你为什么要参加这种项目?”
“中国每年参加人体试验的有五十多万人。”祁佑斜躺在沙发上,无所谓地道,“别人能参加,我怎么不能参加?”
“人家多数因为有困难,为了在短时间内取得高额报酬。”程田皱眉,“别告诉我你缺那八千块钱。”
“我确实不缺钱,可我缺刺激啊。”祁佑歪了歪头,笑,“你想想,一种新研发出来的药物,用在人体身上会产生什么反应完全未知,我是第一批知晓者,难道不是很有趣?”
“就为了这个?”
祁佑打了个呵欠,泪眼婆娑:“这点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程田僵硬起身:“知道了……你早点休息吧。”
祁佑看着那道背影,很难得的,心里有些发慌。他喊住程田,半是讨好半是威胁地笑了下:“你就这么走了?”
“难道要我留在这里和一个智障聊天吗?”程田回过头,气得嘴唇都在哆嗦,“有些人因为意外连身体都找不……都毁了,你他妈一身强体壮腰缠万贯的大老爷们为了劳什子刺激去可了劲儿地作践自己?恕我直言,你真挺贱的。”
祁佑有那么十来秒都没能回过神,他从小到大出门在外,走到哪里不是被人捧着供着,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谁能想到有一天能被一个小崽子指着鼻子骂,还是骂他贱。
他眉毛紧拧,拧出一张阴沉的俊脸,话里话外却透着妥协:“多大点事,犯得着气成这样?”
程田气红了眼:“我问你,那个药有没有带来不良反应?”
喵呜一声,白色的金吉拉纵身一扑,蹬着两条毛绒绒的后腿爬到沙发上。祁佑把它揪到怀里,毫无章法地胡乱撸了两把:“没有。”
程田冷笑:“没有?我刚刚都没有搜到关于那款药物的相关信息,质量不合格没能上市吧?你跟我说没有不良反应?”
祁佑低咒一声,有种被人当场抓包的尴尬,一个劲地挠着猫下巴:“有那么一点吧。”
见他承认,程田多多少少消了些气,鼓着脸问:“什么表现。”
“……你见过,”祁佑声音很低,斜横他一眼,“现在已经好了,我上礼拜去医院检查过。”
程田想了好一阵儿,才明白是和祁佑在地下室打架那次。
“昏厥头痛抽搐?确实挺刺激的。”程田发出一阵恶魔般的冷笑,“有资料里说还有泌乳的不良反应,你多去试几次,说不定就中奖了。”
祁佑操了声,也来气了,嗤笑道:“你他妈吓唬谁?”
程田没说话,直接把手机解锁扔给他,祁佑沉着脸看了几眼,是篇下载好的医学论文,总结了120种精神药物的不良反应,其中还真他妈有‘泌乳’这一条。
祁佑脸都白了,除了恶心之外,大部分是被程田怼的,可他又不占理,半响也没憋出一句话,气呼呼地把猫一扔就往楼上走。
“站住。”程田抱起猫,将原话奉还,“你就这么走了?”
祁佑停下脚步,老神在在地道:“不然呢,我应该留下一个晚安吻?”
程田好不容易消了的气又有了往脑门冲的趋势:“滚滚滚滚滚。”他没好气地瞪祁佑,“这么说吧,人悔过的时候往往会有所表现,你就这么拍屁股走人?态度真的很不端正啊。”
祁佑来了点兴趣,挺想知道黄欢要他怎么表现的,霸道总裁似的道:“说说看,你要支票还是股份?”
程田:“……消受不起,我的人生志愿就是发传单。”
祁佑本来是带了一丝情绪的,结果程田一句话就把他逗笑了,他偏过头,装模作样地往后脖颈上抚了下,借此挡住上翘的嘴角:“那你自己说。”
“你起码……”程田低头,拿手指拢着金吉拉柔软的长毛,眉宇间带了抹忧愁,嗫嚅着,“你起码得把它名字换了吧……煮鸡蛋真的太难听了,水煮蛋也比那强啊。”
“……可以。”祁佑看着程田,喉结滚动了下,眼里是笑意和隐忍,“就叫水煮蛋。”
水煮蛋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得来的是如何艰难,躺在程田怀里快乐地舔爪子。
……
今年A大的放假时间在1月15号,之前的半个月是整个学期中最为疯狂的考察周和考试周,幸好黄欢的选修课不多,程田勉强能应付,必修科目就让人头痛了。除了做饭,程田一天到晚基本都窝在书房背书,背得两眼昏花腰酸腿软,肉眼可见地变蔫了。
祁佑一年前就把论文写好,现在就等毕业了,那过的简直是神仙日子,吃饭穿衣都有人伺候。他也不是完全闲着,每隔两三天就需要开视频会议,布满铅字的雪白文件喀嚓嚓地从传真机里往外吐,不过他工作效率很高,不管多少文件都会在八小时之内处理好。一旦办完祁佑就会抱着水煮蛋去书房找程田,他进去也不捣乱,把猫往地上一放,自己安安静静地坐到一边看漫画,倒是程田每次都受不了诱惑,抛弃一众哲学家趴在地毯上逗水煮蛋。几天下来,知识要点没背完不说,背过一遍的反而忘了不少,弄得程田既期待祁佑来,又怕他来。
距离考试周越来越近,程田除了撸猫之外,唯一的乐趣就是和冯绮梦在操场散步了。
冯绮梦的必修课比程田还要早一天开考,她最近也因为复习功课而变得精神不振,尤其是高级相应语这门课程,复习起来差点没要了她的命。程田知道后找了好多心得资料,帮助冯绮梦串联知识点。每每接收到冯绮梦崇拜惊讶的眼神,程田简直不能更美。
如果没有祁佑这个阴晴莫测的定时炸.弹,程田一定会更加享受大学生活。
“里面的是不是你?”祁佑冷着脸踢开书房门,一把将手机扔在桌上。
程田不明所以地接过,屏幕上显示出一张照片,昏暗的房间里,一男一女正在喝交杯酒。
“你从哪里弄来的?”程田眼珠子险些瞪出来,“上个月的事儿了吧,我都快忘了。”
祁佑面沉如水:“不错啊,你还敢承认呢。”
“只是在闹着玩啊。”程田把手机推过去,“我还当是什么事儿,喝了酒肯定会闹嘛。”
祁佑笑得让人心底发凉:“你跟这女的什么关系?”
程田有点呲火,扔了笔:“关你屁事?”
祁佑胸膛起伏了一下,捏住程田的下颌,慢慢俯近:“我不想和你吵架……”那双黑黝黝的眸子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这种没有分寸的事我只原谅一次,如果让我发现第二次,这个世界将会多一个倒霉的人。”
祁佑这样子真挺吓人的,程田好久没见他这副濒临发病的模样了,心脏砰砰地跳,当下也不敢在老虎嘴里拔牙,只好压着脾气安抚:“你冷静一点啊,我们只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