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见财哑然,心里想的却是温良公子每日都要上台,哪有时间排新戏?
虽是这么想着,他可不敢真出言反驳。
文郡王可不管他如何想,很快转了话锋,神情严肃道:“下月太后千秋,本王会提出让你嘉云轩的戏班子入宫贺寿。”
说至此处,他停顿了须臾。紧接着再开口,言辞又凌厉了几分。
“在这之前,本王要他写一出新戏。务必要讨得陛下和太后的赞赏!”
*
夜里,楚晴岚又将今日在嘉云轩所见所闻尽数告诉了谢杳。
谢杳听罢,只是微怔了片刻,很快就轻笑出声。
“你怎么一点也不担心?”
“嘉云轩自寻死路,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楚晴岚听的云里雾里,“人家可是明里暗里骂你是奸佞小人,还影射你残害忠良擅权误国,你就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谢杳放下了手里正翻看的书籍,抬头对上她澄澈双眸,“你说,什么样的君王才会容忍奸臣当国?”
楚晴岚道:“那自是昏庸无能之君。”
“这不就是了?”谢杳笑了笑,又道:“他明里骂我,暗里也中伤了当今圣上,这还需我出手?他已经在自寻死路了。”
“可陛下又如何得知宫外之事?”楚晴岚趴在书案上捧着脸。
“他这么折腾,不就是为了让陛下听见。”谢杳俨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事实证明谢杳的判断总是对的。
没过几日便有消息传来,下月中旬是太后千秋,届时将在宫中设宴,请朝中重臣与各府命妇入宫赴宴。文郡王亲自谏言,声称京中嘉云轩的戏班子唱戏堪称一绝,建议将那戏班请进宫中为太后贺寿。
圣上当场应允。
这还真是……自寻死路。
楚晴岚听得瞠目结舌,“他不会真要在千秋宴上让温良唱什么攘奸除恶吧?”
谢杳神情淡淡,“那谁知道呢,他要是真这么干了倒也不错,省的我再劳心劳神排挤他了。”
第41章
距离太后千秋宴还有一个月, 各府的当家主母都开始着手准备贺礼,这是楚晴岚嫁入谢府之后操办的第一桩大事,她带着两个丫鬟站在库房中央, 看着柜架上琳琅满目的古玩珍品、名人字画, 一时有些犯愁。
太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什么宝物没见过?
李林在前边将箱子都掀开来任由她挑选,一边介绍里边的物件,一边劝说着:“夫人不必太过为难, 咱们谢府无需讨好太后,只要中规中矩做个样子便是了。”
“我明白了。”
楚晴岚点点头, 上前点了两件玉石雕刻成的饰物,且看这玉雕的成色都是上品中顶尖的,绝不会丢了谢府的颜面。选完玉雕之后楚晴岚又往里走了两步,看见前边架子上用锦盒装好的字画,她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去。
“听闻太后喜好墨梅?”
李林一怔, 如实道:“是,太后娘娘尤其喜欢前朝段先生的墨梅图。”
“库房里可有?”楚晴岚挑眉问他。
“有的, 前些年底下人孝敬了不少, 就在前边木架上。”
说着, 李林便要上前替她取下来, 却见楚晴岚伸手一挡, 亲自到了木架前。
“我自己来吧。”
话音一落,她已将装着画幅的锦盒取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翻开,生怕弄出痕迹又或是污了上边字画。
初雪墨梅,确实是前朝段先生的高作。
楚晴岚连着翻阅了好几副,以她的欣赏水平只能感叹一声妙手丹青, 再品不出其他来。她又抬头望木架上层看去,上边堆放着不少锦盒,将里边的字画保存的很好。
玉泠跟在楚晴岚身旁,看她翻了好些画作,画上的内容却都相差无几,都是墨梅。她不禁疑惑,问道:“太后为何偏爱墨梅啊?”
楚晴岚耸耸肩,“我也不知,只是在侯府时听父亲提起过。”
李林说道:“原是先皇在世时与梅妃在梅园初识,一见倾心,之后连带着对梅花也格外钟情。彼时上至宫妇宠妃,下至文武官员,盛行收藏与梅有关的字画。太后也是因此喜好段先生的墨梅图,一直延续到今日。”
楚晴岚从未听过这其中缘由,听罢有些出神。
“只因先皇的一见倾心,太后便独爱墨梅数十年?”
“是。”
那还真是悲哀。
楚晴岚在心里叹了口气,随即又将目光转回木架上。半晌,她蓦地定住了目光,落在最角落的地方。
那儿有一个不太一样的盒子,它单独放在最高处,连外表都是沉香木所制……
其中画作恐怕价值不菲吧?
“这个也是吗?”她回头望向李林。
原以为只会得到一个肯定的回应,谁知李林面色骤然一变,说不上是紧张还是惶恐,作势抬起手似是要拦下她。
那副画,谢大人从不让人碰。
可话还没出口又被他咽了回去。
大人连书房都让夫人进了,这幅画本就画的是夫人,或许夫人看见也没什么不妥?
楚晴岚见他神色异样不由得狐疑,踮起脚伸手取下了木盒。
紧接着,一副女子的画像猝不及防收进眼底,叫她浑身一颤,当场怔住了。
随着一声轻响,她手里其他的画作不慎落地,玉泠一惊,急忙蹲下去捡起来,打开仔细检查后,万幸是都完好无损。
“夫人怎么了?”
楚晴岚没有应声。
这幅画,画的是她。
画中的她一身朴素的粗布麻衣,长发只用一只木簪子挽在脑后,面上素净不施粉黛,全身上下没有其他多余的装饰,唯有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绳与草绳编成的腕带。
这绝不是她这辈子应有的装束。
想到这,楚晴岚忽然后脊一凉,难道还有别人和她一样经历过前世?
她眉心微蹙,沉声质问道:“这画是从何处得来?”
李林没料到夫人突然变了脸色,磕磕绊绊应道:“是,是大人,他亲手画的……”
傍晚,谢杳一回府便察觉府里气氛有些异样。
“李林呢?不是吩咐了他协助夫人准备贺礼吗?”
话音才落,李林便匆匆从内院出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朝他欠身一礼,满面忧容地说:“大人,今日夫人在库房看见了您那幅画……”
说着,他有些懊恼,若是早知道夫人看了会这么大反应,他就该拦下了。
谢杳心下一惊,隐隐有些不安,赶忙追问:“哪一幅?”
“就是您亲手画的那幅。”李林说着眉头又拧紧了些,“夫人似乎不大高兴,从库房出来之后便闷在屋里,两位玉姑娘想进去伺候夫人都不许。”
“我去看看。”
谢杳几乎在瞬间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一幅画,心底的不安愈演愈烈,匆忙向内院走去,开始思索如何解释。
那副画上他画的是前世被楚晴岚救下时她穿着的衣饰,那时楚晴岚生活清苦,穿着也朴素,这辈子的侯府嫡女谢府夫人无论如何也不会穿成这副模样。
他思绪乱了,饶是平日能言善辩,此刻竟编不出理由。
谢杳刚推开卧房的门,就听里边传出不耐烦的声音。
“说了不用人伺候。”
他道:“是我。”
楚晴岚默了,从躺椅上坐直身子抬眼瞥他,竟不知从何问起。
今日谢杳穿一身月白色长衫,与她上辈子救下他时穿的款式颜色都大抵相同。
巧了不是?
尘封在脑海深处的记忆突然涌了上来,方才想不明白的事情也渐渐清晰了些。
楚晴岚似乎猜到了什么,可转世重生这种事情太过玄乎,她不敢直接问出口,万一她想错了呢?
她将今日无意间发现的画像摊开在桌上,目光沉沉地望向谢杳。
“这画是你画的?”
谢杳犹豫了半晌,承认了。
“是。”
解释这身衣服总比让她怀疑他心里有别人要好。
楚晴岚见他没有解释的意思,于是主动问道:“我何时穿过这样的衣服?”
谢杳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脑海中似是一片空白,想不到任何理由来解释。
“若是我说我见过,你会信吗?”
“什么时候?”楚晴岚藏在袖中的手不由得攥紧。
谢杳又一次沉默了。
在方才的某一瞬间他甚至有坦白的冲动,但谁会相信前世这种鬼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