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意瞥了眼倒地不起的青年,叶翎内心默默说了声抱歉,他并非有意伤人,实在是看景曦被捆情况紧急,一时没控制好力道。
下次打人一定多注意。
毫不走心地愧疚半秒后,叶翎抬眸望向远处怒不可遏的男人,立即辨认出他就是原书中“怒发冲冠”的执法长老宁棱;两人与如今掌门司尧、传功长老白轩同拜师于玄青宗前任掌门,只不过心高气傲的原身向来不将宁棱放进眼里,对其余两位都以“师兄”相称,偏偏对宁棱这个大师兄直呼其名。
而宁棱更是嫉妒原身的天资过人,自小也是横眉冷对。
“宗门律令也规定当众刑法须得众长老同意,你又可曾得过本尊首肯?”叶翎哪里晓得什么律令,只得硬着头皮面不改色地胡乱瞎编,见周围众弟子被他唬的一愣一愣的,更有底气地扬声道,“你伤我弟子,本尊自当原数返还。”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宗门律令岂能任你当儿戏!”宁棱怒火中烧,直指叶翎毫不客气道,“你不要以为宗主念旧情便能无法无天!”
“我若偏要无法无天,你能奈我如何?”叶翎嘲讽一笑,不紧不慢地回答着,视线掠过宁棱,落在他身后座于高位、嘴角噙笑的男人身上。
果不其然,男人立即捕捉到他的视线,笑意更深,起身几步慢悠悠晃到宁棱身边,乐呵呵地拍着男人肩膀,“宁棱长老怎么气成这样。”
话音一落,人群立即开始交头接耳。
“我没眼花吧,白轩长老居然插手了?”
“他不是从不管事的吗?”
“啧啧,今日真真没白来。”
“小翎啊,今日舍得出来了?”白轩眨眼间瞬移到叶翎几步外,气定神闲的“啪”一声展开墨画扇面,语气笑吟吟地看着椰叶翎,“身子好些没?”
叶翎心道自己果然没记错,原身的三位师兄中,除了宁棱看他不惯,其余两位都是典型的“无脑护犊”,对原主有求必应,于是乖巧点头道,“好多了,谢师兄关心。”
宁棱急的跳脚,一时顾不上仪态仪表,“白轩,你也由着他胡来!”
白轩不耐放地一挥手让宁棱别吵,慈祥爱怜地看着自己年轻的小师弟,指着景曦问道,“小翎是想带他走吗?”
叶翎点头,再次乖顺补上一句,“......谢过三哥。”
“好,好,好,多少年没听你唤我声‘三哥’了,”白轩满意的连连点头,甚至有些激动道,“想带走便带走吧。”
观众席的众弟子被白轩长老哄孩子一样的轻声细语惊的说不出话。
这还是他们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笑面虎槲罗仙尊吗!怎么还是个弟控呢!
叶翎见此事已成,心中大喜,转身面向景曦时脸上不自觉带了笑意,眼尾上扬薄唇轻勾,一双动人心魄的凤眸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景曦,眼里满是关切。
他略微弯些腰,伸出一截白皙如瓷的手,手腕纤细指尖修长,温声道,“景曦,为师接你回去。”
景曦呼吸一滞,一时竟忘了开口。
几时这人也曾这样唤过他......
见自己迟迟不伸手,面前的人似乎有些急了,蹙眉想了片刻后,再次开口道,
“景曦还不起来,是要为师抱你回去吗?”
第3章 Chapter3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哗然。
“霜月仙尊刚是说要抱景曦吗?”
“好、好像是的......”
景曦回过神,立即起身,全程避开叶翎的视线和伸过来的手,朝两人鞠躬行礼,“师尊,槲罗仙尊。”
叶翎不愿多待,转身同白轩告辞,“三哥,我先带他回去。”
白轩被这一声声“三哥”叫的浑身舒爽,应声道好,笑意肉眼可见的加深,“小翎回去好生歇息,过两日三哥得空去看你。”
“好。”
看着叶翎三人迅消失的背影,宁棱一肚子怒气无处可发,甩鞭哄走看好戏的弟子一众弟子,狠狠出口数落白轩,“怎么现在连你也目无法纪了?!”
“诶呀大哥,不过是一卷中阶功法么,我回头叫人给你送几十卷便是,”白轩还在回味方才叶翎乖巧温顺的模样,欢喜神色溢于言表,乐呵呵地拍着宁棱肩膀,“你看你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小气。”
“这是功法不功法的问题吗!”宁棱急的捶胸顿足,连连摇头,“我真不知道你和宗主为何就这样袒护他!”
“那是因为你没听小翎唤过你‘大哥’,”白轩愉悦地欣赏着扇面,深以为然地笑道,“我和宗主的快乐,大哥理解不了。”
“......滚!”
青云峰,隐竹院。
“余怜,你先回去。”叶翎见余怜一脸欲言又止地站在一旁,整张脸上满是忧虑之色,无奈解释道,“放心,我不会罚他。”
余怜立即脸一阵青一阵白地退出去了。
偌大的偏厅内只剩两人轻浅的呼吸声,叶翎坐在梨木椅上打量景曦,面色惨白的青年自打进屋就一直低着头,略长的碎发被冷汗浸湿,几缕粘在额前挡住深邃眼眸,神色难辨。
“伤好些了吗?”叶翎注意到景曦长袖下手腕处的层层纱布,回想起昨晚那把锋利无比的匕首和狰狞可怖的刀口,关切地问道,“手伸出来我看看。”
话刚出口,只见景曦身体猛地紧绷,良久后沙哑着嗓子喑哑道,“已经好了,无须师尊费心。”
叶翎蹙眉,小徒弟对他的防备警惕几乎到了刀枪不入软硬不吃的地步,起身来到他身旁想去看伤处,见人下意识就往后躲,只得尽可能放缓声音安抚,像在安慰一只无家可归、受尽欺辱的小狗,“别怕,为师不会弄疼你。”
青年终于停止挣扎。
避开伤处,小心抬起青年胳膊,尽管叶翎拆纱布时已经万分谨慎,胡乱包扎的伤口还是黏连在纱布上,血肉糢糊十分可怖,仿佛在无声讽刺着他方才自欺欺人的一番屁话。
强烈的视觉冲击让叶翎不自觉倒吸凉气,余光看见一脸平静的景曦长睫微垂,视线紧紧黏在自己搭在他腕间的手,莫名生出点怜意,“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为师给你上药好吗?”
话毕转过身,翻箱倒柜地找出一堆治伤的灵丹妙药,尽数摊在木桌上,招呼景曦过来,“来坐。”
困惑、痛苦与挣扎之色再次揉杂在青年漆黑的双眸中,叶翎只好强行把人拽过来,清理好四周后在伤口处撒了些药粉。
景曦咬肌绷紧,脸上布满汗滴,叶翎以为他疼却不敢出声,略微俯下身子,在伤口处轻轻呼了口气,柔声道,“这里就我们两个,疼便喊出来......诶诶诶你躲什么?!”
景曦猛地将手抽回来,身体向后退缩背脊紧贴椅背,受伤的左手不自觉用力攥紧,咬牙忍了又忍,终于喑哑着嗓音开口,说话时整个人都在用力,“师尊......今日为何要救我?”
费尽心力才包扎好的伤口再次崩裂,叶翎也有些恼了,反问,“你当如何?”
师尊与执法长老不合不是一日之事,但无端生事实在不是他的性格。
难道真的是为了他......
景曦垂头偏过脸,余光里只有叶翎一片飘逸的素白衣角;恍惚间,眼前突然浮现十年前、当他被当作不祥之人用于祭天时,火光中从天而降的男人,也是今日这般一袭白衣,在那些无知村民发出的惊呼声中,清冷却温和无比地问他,
“你想和我走吗?”
就是这个美好如神祇的男人,曾给他这世间唯一美好与幸福的男人,却一次次用冰凉锋利的刀刃划破他的皮肉,陌生人般冷漠地看着他,将那双薄而微凉的唇贴在他潺潺流血的伤口上,贪恋地汲取着他的生命力;却淬炼剧毒逼他服下,在月圆之夜毒性发作时,施舍般丢给他一粒丹药,冰冷冷地对他说“自行离去吧”。
从此,这个曾被他奉如神明的男人成了触便痛又逃无能的存在。
叶翎摸不透景曦心思,不过看他郁结幽怨的眼神也猜到绝非好事,怕他想歪,沉吟半晌后认真唤了声,“景曦。”
青年下意识应声抬头,恰好撞上一双乌墨般深沉稳重的眉眼。
“你既然还唤我声‘师尊’,以后就不要再问这个问题。”叶翎再次用纱布为青年包扎好伤口,心满意足地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起身回到座位,自顾自斟了壶茶,放到唇边轻抿一口,思虑良久后终于道,“至于这三年的事,为师自会给你个交代。你给为师些时间,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