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珠摇头道:“这倒没听说,承乾宫的公公说,皇上把这些人骂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但并没说处置。”
苏若华的心,便越发往下沉了。
露珠又笑道:“还有一桩喜事,告诉姑娘高兴高兴。童才人被贬了!”
苏若华疑惑道:“她今日才在寿宴上讨了太妃的欢心,皇上这就贬了她?”
露珠说道:“皇上说,她既醉心歌舞,就叫她搬到畅音阁那边的乐寿堂住去了,说那地方清静宽敞,叫她好好的唱,好好的跳。演练好了,待端午节的时候,再在宫宴上跳给太妃娘娘看。”说着,便掩口笑了几声,又道:“这童才人以为自己出了风头,谁知道这热乎劲儿还没过呢,就被皇上撵到那儿去了。”
苏若华听着,也觉可笑的很,心道这倒像是陆旻干的事,贬人都带着一股子淘气的损劲儿。
芳年说道:“哟,乐寿堂啊,那地方可偏僻的很。先帝在时,嫔妃众多,还有几分热闹,如今那地儿都要闹鬼了。”
露珠说道:“可不是嘛,谁叫她要触霉头,明知皇上看重若华姑娘,还要当众找麻烦,活该!”
苏若华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只笑而不言,心里不断琢磨着今日的事。
这日直到掌灯时分,陆旻方才过来。
苏若华在廊上接驾,陆旻大步上前,一把挽起她来,莞尔道:“傍晚风大,你也不怕吹病了。往后,可不许站在廊上等朕了。”
苏若华含笑应了一声,随皇帝一道进了屋。
陆旻踏进体顺堂,叫芳年伺候着脱了外袍,由露珠服侍着洗了手,便嚷嚷起来:“快些传膳,朕饿坏了!”
苏若华一面扶他坐下,一面吩咐春桃上菜,含笑说道:“午间宫宴那么多山珍海味,皇上没吃饱么?这会儿倒像害了馋痨似的。”
陆旻在她腰上掐了一下,笑斥道:“这话,也就你敢说了!”说着,又连声道:“快,叫朕瞧瞧你又准备什么好吃的了。那些御菜,就是官面上的文章,朕实在没胃口。”
春桃含笑将菜一一端了上来,陆旻瞧了一眼,满桌七盘八碗,其中有一碟鲜花糕,一碗鱼虾蕨笋兜,一碗玉带羹,春日风味浓郁,其余倒都是御膳之中的例菜。
他执筷笑道:“好,朕就知道,今日佳节,你必有私房菜等着朕。”
苏若华看他神色极佳,兴致甚好,丝毫没有动怒之后的迹象,不由也微微一笑:“皇上高兴,明儿一早,我再做酥琼叶与皇上吃。”
酥琼叶其名雅致,实则就是隔夜的蒸饼,切成薄片,涂以蜂蜜,火烤至焦脆,食之甘甜香脆,算是一道极好的小食。
陆旻果然越发高兴,连声道:“好,说定了。”
用过晚膳,苏若华陪着陆旻看书说话,做些针线,然而她却心不在焉,陆旻问她三句,答不上来一句。
陆旻便只当她累了,未做他想。
到了入寝时分,两人在床上躺下,春桃放下床帐,退了出去。
陆旻翻了个身,毛手毛脚起来。
苏若华却按住了他的手,低声道:“七郎,今儿我实在累得很,就饶了我吧。”
陆旻看着她的眼眸,直至苏若华心虚起来,他却忽然一笑:“成,今夜暂且放过你。”言罢,就放了手,在枕边躺下。
苏若华便侧了身,背对着他,望着面前的雪白墙壁微微出神。
陆旻却凑了过来,长臂一伸,将她搂在了怀中,咬着她的耳朵,沉声道:“睡吧。”
苏若华靠着他宽阔的胸膛,闻着男人身上熟悉的气息,心里忽然有些酸楚。
第六十二章
夜半子时, 苏若华忽然醒转过来。
她今日睡的极不踏实,满心都是白日里的事情,乱如麻团。
一时是淑妃与童才人的挤兑;一时是陆斐那些狷狂荒诞的言行。
然而, 最令她忧虑的, 却是……
她翻了个身,看着身侧熟睡的男人。
陆旻双眸紧闭, 细长的睫毛微微翕动着, 水色的薄唇浅浅上勾,似是做着什么好梦。
男人呼吸沉稳悠长,该是睡的极甜熟。
苏若华撑起了身子,静静看着陆旻。
这不是她第一次, 在他睡熟之后,仔细端详他了。
她很喜欢如此作为,夜深人静, 无人打搅,一床帷帐之中,只有他们彼此。也只有这个时候, 她会以为, 陆旻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睡熟了的陆旻,也卸去了那些属于帝王的深沉心机、摆布人心的手段,只是一个清隽俊美的男子罢了。
但今夜,苏若华却再无往日平和的心境了。经历白日里的事情,她似乎从未认识过他。
这话说来,也许有些矫情, 她享着独宠,可谓是拥有天下最尊贵、最好的男人,还纠结这些做什么?
苏若华只觉得有些无味,睡意全消,悄悄起身,小心着没有惊动陆旻,轻手轻脚爬下了床。
她只穿着月白色寝衣,踏着绣花鞋,小心开了门,走到廊下。
外头,一月如钩,夜色如水,白色的月光如霜一般洒了满地,映照着体顺堂外的景物都影影绰绰的。
皇城之中的夜,就是不容许出现一丝声响的静谧。
苏若华走到廊下,竟在台阶上坐了,看着天上的月出神。
每当这样的夜晚,她便十分的思念远在蒙古的家人。瑙木贡叛乱,她虽托了霍长庚,但到底还是担心。说来,她对霍长庚也没有什么人情,或许不过是随口应承,转瞬就忘了呢?
春桃蹑手蹑脚的走来,低声问道:“姐姐,你怎么在这儿坐着?地下太凉,仔细生病。”
苏若华浅浅一笑,眼眸微阖,低声道:“之前没得幸的时候,什么地方不坐、不跪?哪里就这样娇气了!”
春桃听她如此说,也不坚持,只不无忧虑的问道:“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苏若华将头轻轻搁于膝上,淡淡说道:“有……也可以说没有吧。你不必理会我,我只想在这儿坐一会儿。”
春桃便没有言语,只静静的守在一旁。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夜风吹的柔软身躯也渐渐冷了起来,苏若华正想回去,却忽觉一道温暖的怀抱环了上来。
男人未带着几分困意的暗哑嗓音自耳边响起:“睡不着么?”
苏若华忙回首看去,果然是陆旻。
陆旻满眼瞧着她,眸中竟有几许惊艳的神色,而春桃早已退到了看不见的地方。
苏若华垂眸微笑:“我把七郎吵醒了?”
陆旻与她并肩而坐,将她环在了怀中,莞尔道:“你一起来,朕就有所察觉,只是醒不过来。你不在身边,朕哪里睡的安稳。”
苏若华浅笑道:“那倒是我错了。”笑着,又叮嘱道:“地下太阴凉,七郎是万金之躯,别学我一样。”
陆旻笑道:“难道朕一个大男人,竟还比你柔弱么?”笑了两声,便看向天上的月,说道:“这么好的月色,你怎么不叫朕一起来看。”
苏若华没有言语,半日才低低吟了一句:“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陆旻剑眉微扬,低声道:“朕晓得你思念家人,但眼下……有朕陪你,不好么?”
苏若华垂首一笑:“自然是好的。”
陆旻望着她,淡淡说道:“说吧,你到底怎么了?朕从白日就察觉了,你不对劲。”
她才起来,他就微有觉察,可又过了片刻,方才醒过来。
他披衣出门,便能见她独自坐于月下,长发垂散,月白色的寝衣隐隐有着光泽,柔媚如一汪春水,以至于有那么一瞬,他以为洛神来到了月下。
她有心事,他知道,从傍晚他回到体顺堂,便发觉她不对劲。
但陆旻不知,她到底有什么心事。
想到这里,他却微微有些气恼,如今他已是皇帝,有什么事是他解决不了的?
苏若华一时没有言语,陆旻臂上发力,将她搂在了怀中,低声道:“朕是你的男人,你有什么为难事,不能告诉朕?哪怕是你的家人,只要你开口求朕,朕也会为你提前想些法子。”言语着,他将头埋在她胸前,深嗅着她身上清甜的体香,低声自语道:“不过是求自己的男人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苏若华将手安放于陆旻肩头,任凭他在自己的怀中乱拱,在觉察到他举止越发暧昧,说道:“皇上,今日之事,是你有意所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