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珠忙向苏若华道:“姑娘,这两日你可不能出去了,仔细那狐狸还在宫里蹿呢!”
苏若华却沉吟道:“怎见得,一定是狐狸所为?”
三人皆是一愣,但听苏若华又道:“春桃,你从内侍省归来,说看见吴公公带人出去,显然这事情才发。仓促之间,也只能知晓那宫女是被猛兽咬死的,怎能立时就推论出来,是狐狸呢?”
春桃搔了搔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是内侍省的小公公,慌里慌张的,跟我这样说了。我急着回来告诉姑娘,也没有细问。”
露珠上前一步,低声问道:“姑娘,奴才去打听打听?”
苏若华略一思索,点头道:“问问也好,这种匪夷所思的事,还从未见过。而且,我总觉着蹊跷。”
露珠得了示下,三步并作两步,出去了。
芳年继续服侍她梳头,说道:“姑娘也放宽心,任凭怎样,皇上都不会让姑娘吃亏的。”
苏若华摇头道:“近来皇上国事繁忙,此为内廷小事,如无必要,别烦扰皇上。”
芳年点头,便再无话说,同春桃一起伺候她梳妆穿衣。
当即,便传膳过来。
果然如露珠所说,今日的早膳较前两日,格外丰盛了许多,荤素添了四盘,连点心也添了两盘,想是御膳房孝敬的。
苏若华倒是心安理得,这大概也算是后宫之中的一景。世道如此,自命清高,只会令人背地里嘲笑傻气。何况,人也并不会因此,在你落魄之后,就少踩你一脚。
吃过了早饭,露珠便回来了,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急急说道:“打听清楚了,死的是棠雪苑管花木的珠儿,发现的宫女叫玉慧。就如春桃姐姐所说,玉慧早起不见珠儿,出去寻找,在映月水榭后面的山坡林子里发现了她的尸首。那尸首被野兽糟践的厉害,若不是身上的衣裳,几乎就要认不出是谁了。至于为何知道是狐狸,我听办差的公公说,因那珠儿的尸体旁,有狐狸的爪印,竟而还有一条尾巴。那玉慧家里原是猎户,做皮毛生意的,故此认得。”
苏若华听着,越发奇怪,说道:“这更令人费解了,这狐狸既能伤人,如何又会留下自己的尾巴?”
露珠摇头道:“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那公公也没多说。”
苏若华想了一会儿,终究不得其法,又问道:“此事归在哪里?”
露珠说道:“内侍省的吴公公去了,将尸首送到了化人场,还没有料理。因事发突然,又十分凶恶,吴公公去禀告淑妃娘娘了。”
苏若华点了点头,却总觉哪里不对,只静坐闷想。
芳年看着,便劝道:“姑娘,横竖此事与咱们无干。有太后、淑妃娘娘呢,她们自会料理,就不要多想了。”
苏若华说道:“话是如此,但我总觉得这件事蹊跷,似乎有些过于刻意。”
她想不明白,只得暂且按下,交代乾元殿的宫女一律不得擅自外出。但要办差,必定四人同行,不得落单。
到了傍晚,这件事便有了分晓,淑妃交代内侍省厚葬这名宫女,并加倍给予其家人抚恤银子,言称其横死宫廷,示以抚慰。
苏若华听闻,越发觉得怪异——论理,这宫女是被野兽咬死,与旁人无干,多给抚恤银两倒也无妨,这厚葬却有些说不过去。淑妃如此行事,似是有意彰显什么。
第八十三章
又过四日, 陆旻便动身前往祈年殿举办祭祀,以祈求上天降雨。
因着赶吉时,天色尚且未亮, 乾元殿便忙碌起来。苏若华自是又早早起来, 服侍他穿衣梳洗,吩咐膳房送早膳过来, 打发他吃了, 送他出门。
陆旻临行之际,叮嘱道:“朕去一日便回,若无要紧事你便不要出门。即便有什么,都等朕回来再商量。”
苏若华一一答应下来, 含笑道:“我又不是三岁的娃儿,不知照顾自己。皇上尽管放心去吧,没事的。”
陆旻握着她的手, 好半日功夫才松开,又说道:“不知怎的,朕心里就是有些不踏实。也罢, 待祭祀一完, 便快马加鞭的回来。”
两人又说了几句没要紧的亲热话,陆旻方才离去。
苏若华立在大殿门口,目送皇帝背影远去,才转身慢慢走回寝殿。
昨夜值守的是露珠,她上来搀扶着苏若华,低声问道:“姑娘, 皇上这就走了呢。听闻,因旱情严峻,民间百姓们都盼着尽快下雨,所以朝廷十分重视这次祭祀,连许久不肯出宫的太后娘娘都一起跟了去呢。”
苏若华淡淡说道:“祭祀其实也未必见得有什么用处,然而眼下最要紧的是安抚人心。一旦发了民乱,那可比旱情糟糕百倍。”
露珠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又道:“对了,昨儿夜里,听闻太妃娘娘发了头风,连夜请了太医院的院判过去诊治,寿眉宫一宿没消停,不知道此刻好些了没有。”
苏若华听着,微笑道:“那可更好了,今日她必定是不能出来的。”
露珠听不明白,苏若华也并不解释,只说道:“伺候皇上起来的早了,还有些困乏,回去再睡会儿吧。”
露珠点头,服侍着苏若华重新睡下。
苏若华躺下,虽知晓今日必定不会太平,但心中却十分平静,才合上眼转瞬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睡梦中只听外头似有吵嚷之声传来。苏若华略皱了皱眉,没有睁眼便问道:“露珠,出了什么事?”
话出口,却并未等来露珠的回话,她倏地睁开眼睛,却见身畔竟是空无一人,而外头却不时传来吵闹之声:“这儿是乾元殿,你们怎敢乱闯!你们就不怕皇上回来,治你们的罪么?!”
苏若华心微微一沉,情知事情上门了,倒也并不慌张。
她坐起身来,就要穿衣,只见春桃急匆匆走了进来,满面惶急之色,才进门便说道:“姑娘,不好了,慎刑司刘公公带了人过来,说要搜查乾元殿!”
苏若华蹙眉斥道:“这儿是皇帝的寝宫,谁给他的胆量,竟敢来此地搜查!”
春桃将头摇的拨浪鼓也似,说道:“我们也是这样说,可刘总管根本不听啊!带了人硬往里闯,根本拦不住。皇上不在,御前侍奉的人大半跟了出去,余下这些人实在抵挡不得。”
苏若华心中略一盘算,便说道:“伺候我起来,我去瞧瞧。”
春桃连忙替她穿衣,跪在地下替她系鞋带时,竟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苏若华察觉出来,轻轻笑道:“你怕什么,不是还有我在么?”
春桃抹了一把眼睛,说道:“姐姐,这些人怎么就是不肯放过咱们呢?”
苏若华笑了一下,只叹息道:“因为,这里是皇宫。”
苏若华麻利穿衣梳头,待收拾整齐了,便同春桃一道出去。
走到院中,果然见慎刑司的刘总管领着一群太监,气势汹汹的站在阶下,正同露珠、芳年等一众乾元殿的宫人对峙。
露珠、芳年虽面有惧色,却一步也不肯后退。露珠更说道:“刘公公,这里是乾元殿,是皇上的寝宫,你这样带了人大张旗鼓过来滋事,不怕皇上回来责问么?敢说,皇上才离宫,你们就一个个早起反来了?!”她话音轻柔,用词却是狠厉,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果然有几个生出了惧色。
那刘总管统领慎刑司多年,什么风浪不曾见过,怎会被她这几句话吓退,笑了一声,说道:“苏姑姑,您也别拿这话来瞎我,我这也是奉命行事,秉公办差。您若怨恨,可千万别把这笔账算在我头上。”
苏若华淡淡一笑,说道:“刘公公,您这话倒是离奇。您带了人到乾元殿生事,却说是奉命行事。皇上与太后娘娘都不在宫中,您这又是奉了谁的命?难道这宫里,竟还有人能如此不识规矩,皇上不在就要犯上作乱么?”
刘总管看着苏若华面上笑意温婉,一双眼眸却锋利莹亮,吐出的话来,更是分毫不让,一字一句定要让自己背上一个肆扰乾元殿、犯上作乱的罪名,不由点头暗暗叹息:这苏若华果然名不虚传,不愧是从前朝过来的老人,果然临危不乱,言谈行事又如此老辣。
正当这僵持之际,却听外头守门太监报道:“淑妃娘娘到——!”
苏若华眸子轻眯,暗道:果然来了!
但听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响,只见淑妃盛装丽容,在一群宫人的簇拥下,徐徐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