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妇们越想越不对,忙做鸟兽散。一路急急赶来的谢国公并不知晓这些妇人的胡乱猜测,他现在一心只想尽快找到谢辰,将他带回府中,把婚事了结了。
尹家的砖瓦房才建了一半,在村子里一眼就能认出来是哪一户,谢国公策马来到篱笆围成的院子外,一脚就将扣着的木门踢开了。
门栓断裂的声响惊动了还在发呆的谢辰,也惊醒了沉浸在回笼觉之中的尹宿。
“卧槽!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有起床气的尹宿腾地一下坐起,黑着脸去拿外衫,准备出门去看看。
结果一坐起身,他才发现身边还有一个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昨日已经和谢辰成亲了。
快速穿好衣衫的谢辰回过头就看见尹宿在发愣,便取了他的外衫展开,温言道:“醒了么?来穿衣罢。”
见他将衣衫抖开,举着手臂站在床前,一副要给自己穿衣的样子,尹宿惊了,连忙抢过衣衫,三两下穿上。
开玩笑,他哪里敢让谢辰伺候自己穿衣。
等两人走到厅堂内,谢国公刚好踹开屋门进来,一眼就看见两人正好从屋里出来,谢辰走在前面,尹宿跟在后面,还在系腰带。
谢国公一口气憋在胸口,痛心疾首道:“辰儿!你怎么能在这里!快跟爹回去!”
从做出下嫁的决定起,谢辰就预料到了今日的局面。他一点也不慌乱,只是陈述事实,对谢国公说道:“父亲,我与尹宿已经成婚,今后便是尹家人,若是要回国公府,也要等三朝回门那一天。”
“这婚事不能作数!”谢国公面色铁青,恨恨地瞪了尹宿一眼,“能让他进谢府的门,我已是给足了脸面,要你下嫁万万不能!你跟爹回府,爹答应你,让他做妻,绝不反悔。”
被瞪了一眼的尹宿一脸无辜,心里默默地想,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的很。
之前明明说好是嫁过去做妻,结果没一个地方是对待世子夫人该有的礼遇,幸好他们也只是打算暗渡陈仓,这才顺水推舟的答应了。
若真的以纳妾的待遇将他娶进门,尹宿这个正妻的名分地位根本就立不起来,谁都不会高看他一眼,谁都能将他踩在脚下。
这些人情世故,谢宇义堂堂一位国公爷怎么会不懂,他摆明了就是要打压尹宿。
在这一刻,尹宿心里不得不说有些忐忑,他担心谢辰会信了谢国公的鬼话,真的跟他回去了。毕竟谢国公是他亲爹,父子俩能有多大仇呢。
万万没想到,谢辰根本不为所动,摇摇头,说道:“父亲,我心意已决,不会更改。”
说着,他对着谢国公跪了下去,语气坚定地说道:“儿子深知愧对父亲的期望,但此事已无转圜的余地。我的前半生都是国公府的世子,大渊的武魂,今后的日子,我只想是谢辰,是我自己。还望父亲成全。”
听完这些,谢国公一阵头晕目眩,身子晃了晃,连退两步。身后的带刀亲卫上前扶了他一把,待他站稳才退回原位。
“辰儿,我已年近六旬,谢家直系只有你这个独子,你是真要武魂血脉从此断绝吗?”谢国公冷眼看着跪着的儿子,声音已是嘶哑,“若你执意如此,我便豁出脸去,先斩了尹宿,再带你回府。”
再次躺枪的尹宿怒气上头,直言不讳道:“老爷子,上次我敬您是辰儿的父亲,才手下留情,凭您的武功想杀我有点困难吧。”
“父亲,您杀了尹宿便是给了别人理由对谢家下手,相信您不会做出如此不智的事情。夫妻应生同寝,死同穴。尹宿若有差池,我便随他而去,做个陪葬。”谢辰毫不畏惧地直视谢国公的眼睛,缓缓道,“谢家没有了谢辰,还会有别人,武魂血脉不会断绝,父亲你只是从未仔细回头看看。”
这段话,尹宿不知道谢国公听了会怎么想,他现下满心都是酸酸涨涨的感觉,想笑又想哭。生同寝,死同穴。短短六个字,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要来得动人,这不就是自己最想要的吗?
你且随意一说,我却想全然当真。
显然,谢国公也当了真,他只觉得眼前一黑,连连说道:“好,好,好得很。你竟为了他能做到如此不顾生养之恩,血脉亲情,那也别怪我不念父子之情!”
话音未落,谢国公转身抽出侍卫身上的刀,一刀对着尹宿劈了过去。
他的动作在别人看来或许很快,很利落,但落在尹宿眼中还是慢了些,完全可以避开。
只是在尹宿正准备轻松躲开的时候,谢辰一跃而起,挡在了尹宿面前。电光火石之间,刀锋劈在他的后背上,很快晕染出一片暗红色。
“谢辰!”尹宿连忙一手抱住了他的身体,一手快速抓住划过的刀锋,运足内力一掰,竟生生将精铁所铸的刀刃折断。
谢国公亦是一惊,丢下刀想要去抓谢辰,被尹宿避开了,他让谢辰趴在自己身上,小心地避开伤口,环抱着他的腰身。
“他是我谢家的世子,你将人放开!”谢国公怒喝道:“快把马牵来,速速带世子回城治伤。”
“是!”带刀侍卫抱拳行礼,立刻出门备马。
尹宿丢下手中的断刀,用双手抱住谢辰,看向谢国公,目光中带着罕见的凶狠,“谢辰是我尹宿的妻子,不牢国公爷费心,这是我尹家,还请你立即离开!”
“你的妻子?”谢国公都要气笑了,“无媒无聘,你们这是苟合!我今日带走我的儿子,谁也拦不住!”
谢国公说完,打算强行出手带走谢辰,去外面牵马的侍卫却忽然进来禀告道:“国公爷,外面聚集了很多村民,有人进来了。”
此次前来,谢国公最顾忌的就是把事情闹大,偏生现在收不住场。在武魂血脉和谢家的颜面面前,只一瞬间,他就做出了选择。
“不管他们,现在随我一同夺回世子。”谢国公紧盯着尹宿,伺机带回谢辰。
忽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个汉子的声音大喝道:“谁敢来我们观云村闹事?!”
尹宿听声音像是赵行那个莽汉。
随着汉子的声音落地,里正带着赵行等十几个村里的青壮年男人出现在竹屋门口,他们手里还拿着锄头和镰刀,一见屋里情况混乱,都已见血了,马上举起了手里的农具做武器。
谢家的侍卫都是沙场上久经百战的喋血之人,即便人多也毫不畏惧,取出靴子里的备用匕首,与村民对峙起来,一时间剑拔弩张。
谢国公见时机不对,只好先沉着脸,解释道:“我是谢辰的父亲,前来带回离家的儿子,家务事与各位无关,还请回避。”
在他说话的时候,倚靠着尹宿站着的谢辰从怀里取出两样东西,塞到尹宿手中,就着靠在他肩膀上的姿势,说道:“尹宿,将这个拿给国公爷瞧瞧。”
尹宿低头看他,轻声问道:“疼不疼?我先带你去看大夫好不好?”
大概是因为自己前世的死因,尹宿对刀伤还有阴影,他现在即便强作镇定,声音都还是有些颤抖,只是他自己不曾留意到。
“小伤而已,今日必须把事情做个了结。”谢辰摇摇头,他受伤已是习惯,这点伤还不放在眼中,只是现在的场合,他必须要示弱,给谢国公看,给村里的人看。
尹宿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一件有些眼熟,是那日他所写下的婚书,另一件是一张折好的纸,不知是什么。他不好打开看,直接把手一伸,“国公爷,你还是先看看罢!”
第57章 父子断亲
叱咤沙场数十载, 谢宇义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被一群小辈戏弄于股掌之间。
原来从头到尾,谢辰成亲的事件都是一个计划周密的阴谋。
段临先修书引自己回邺城, 谢辰假装退让, 同意心上人以妾的规格进门,不过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私下里他们早就准备好了,要李代桃僵。
虽然他还没有找到四个人是如何调换的关窍, 但在看完尹宿递过来的东西,谢国公要是还不明白自己被欺骗了, 那他这么些年就算是白活了。
那红色锦缎一般的东西是用皎纱写就的婚书, 字迹显然不是谢辰的,婚书一般都是要娶的那一方来书写, 看到字迹他便觉不妙。
细细看完, 谢国公便知大势已去,婚书的落款写得清楚明白,新人是尹宿与谢辰,证婚人是奎山镇知县,主婚人是观云村里正,上面还盖有县衙的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