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武回刀入鞘,闻言扑哧一笑:“这厮倒是个乖觉的。”
石锤也接了一句,满是不屑:“要是他敢给爷嚷嚷什么朝廷钦差不可轻辱,爷就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可别乱来,东家还要他办事呢。你要是乱动手,东家就会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了。到时候要是受了罚,可别怪做哥哥的没提醒你。”
“不用五哥你多说,我心里头有数,只是这该做的样子也不能少了不是。”石锤郑重答道,随即捏了捏手,让指关节发出清脆的咯咯声,在高利贞惊惧的眼神中扬起了一个狰狞凶悍的笑走了过去。
以石锤长年打铁的臂力,拎高利贞就像一拎一个小鸡仔,根本就没费多少力气就把高利贞拖到了指挥大营。
朝着侧坐的祝英台一抱拳,石锤就识趣的退了下去,接下来的事就不是他能掺和得了。
不喜欢带面罩的祝英台干脆就带了一个斗笠,转过身看着已经魂不守舍的高利贞做了个请的手势:“事起仓促,不得不行此鲁莽之举,还望高君恕罪。还请高君稍坐,待某与高君细细说来。”
高利贞:老子信了你的邪哦,谁会带着斗笠说抱歉呀!藏头露尾,必不是良善之辈,虽然看起来还蛮好看的。
心里想是一回事,做就是另一回事了。好不容易从这个领头的身上品出了生的希望,高利贞可不想把这个机会给葬送了。
高利贞发誓这是他这辈子到目前为止最规矩的坐姿,在他老子面前都没这么规矩的他只敢放了小半个屁股在凳子上,其余部分都悬空了,大腿肌肉绷得紧紧的,手背上青筋都清晰可见,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煎熬并没有持续多久,高利贞就听到声音再度响起:“此次只是为了让高君给我们帮一一个忙。”
汗水滑入了嘴里,带着苦涩的咸味。
危机刺激了高利贞的神经,反应速度达到了人生巅峰的他已经隐隐感觉到了这个山匪要让他干什么了,本来就是混吃等死的自己被家族推出来走这么一趟,那么能被觊觎的也只有自己此次的使命了。
小婢养的,怪不得都不愿意接这趟差事,合着是知道路上有人等着呢。
可如今事到临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在下一不过是个草包纨绔,只余家势可夸,实不知能帮上首领什么忙。”往常听到这段话都是火冒三丈的高利贞突然间就开了窍,骂自己那叫骂得一个顺溜啊。
祝英台笑了,只是这个笑并没有缓解高利贞的紧张,反而让高利贞抖得更厉害了。
“高君不必妄自菲薄,世上千种人,自有其用处,高君虽浅于学识,但长于实务,不然此次巡查也不会落在高君头上了。”
高利贞都想破口大骂了,这是老子愿意来的吗!老子明显就是被那帮损友和家里老头子坑了好不好!
骂是不可能骂得,这辈子都不可能骂得。打碎牙和血吞德高利贞咬紧牙关,竭力控制住了自己的面部肌肉,让自己看上去不是那么恐惧。
然后就被打入了新的深渊:“在下要求也并不多,只求高君此次巡查能明辨是非,不要妄听小人之言。”
高利贞蒙了,这是什么走向?不应该让自己直接颠倒黑白吗?
然后高利贞就看见那个戴斗笠男子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拆开面前的信封。高利贞不敢怠慢,赶紧把信封给拆开了。
然后高利贞仅坐着的小半个屁股也从凳子上摔了下来,满脸不可置信,不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惧:“怎……怎么会这样……这……不……这不可能……”话都说不连贯的高利贞突然反应过来了一般,连滚带爬的想捡起他刚刚看到的那张纸。
不过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祝英台站了起来,绕过桌子,抢在高利贞之前将那张纸,哦不,房契捡了起来。
“高使君您贵人贵体,还是当心些。”
“这……这不可能!'高利贞终于稳住了情绪,说出了一句语句连贯的话。
高利贞现在很想找一个人来问一句,说好这只是一场摘桃子的旅游呢!为什么自己会遭到这种危机啊!被人绑票不得不虚与委蛇就算了,现在连说好的事情都变了!
那善德坊东五号的房子不是说已经做好手脚栽赃给花家了吗,为何这房契上会写着宅邸的所有者是邓家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以为自己发现了真相的高利贞指着祝英台大声道:“一定,一定是你诓骗本官!”
“对,一定是你诓骗本官,想让本官乱了方寸,这样你就可以从中渔利了是不是!”高利贞情绪越来越激动,唾沫星子都要溅到祝英台脸上了。
祝英台无奈的叹了口气,果然是北地的世家们安稳日子过太久了吗?连内斗这种看家本事都遗忘了个七七八八,居然按照自己的思路补齐了完整的思维回路,丝毫不管实证。
也罢,也只有自己勉为其难的来教一教这些笨蛋了。
高利贞试图从祝英台套出一些有价值的东西,但是祝英台给予她的答案却让他心里越来越凉。
“好让使君知晓,昨日黄州府城的档案库昨日失火,到今日早晨才扑灭,据黄州府衙披露,此次大火造成九成以上的文籍档案烧毁,官府刚出了告示,要家中有文契的民众及时去县衙补办相关备案,您刚刚看到的这张还是我手底下的人自己保存的孤本,可要详细些。”
话说到这个份上,高利贞还不明白就是真傻了。
“你们……你们好大胆子,居然敢纵火……”
高利贞突然不说话了,话出口他才意识到这帮山匪连他这个巡查钦差都敢绑,烧个府城的档案库又算得了什么。
“你究竟是什么人?”
祝英台没有答话。
世家出来的人果然不一样,虽然办实事不行,但胜在脑子灵透。就算一时脑筋没转过弯,稍稍一点拨也就会了。
“使君是个聪明人,不该问的就不要问。”高利贞脸颊肉狠狠抖了抖,不敢说话了。“使君只需说一句话,到底肯不肯帮小可这个忙?”
高利贞迟疑了:“我……”
“只要使君肯以家名发誓帮这个忙,小可必不会伤使君一根毫毛。”
祝英台这话一说,就算是把高利贞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时人看重家族,有辱家声被逐出宗谱的惩罚还远胜于叛国被谴责。所以只要高利贞以家名发誓,那祝英台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对于高利贞这个纨绔子弟而言,生与死从来都不是一个值得思考的哲学命题。有得活他才不会选择死呢!
在祝英台的注视下,高利贞用家名做出了保证。和来时一样,依旧被石锤拎着出去了。至于高利贞这个纨绔子弟该怎么编排理由去解决京里的纷杂就不是他该考虑的问题了。
黄州城府衙。
作为黄州的本任郡守,史文举此时已没有一个正四品大员应有的风度和涵养,尖锐的叫声从后宅书房传遍了全府,一听就是被吓破了胆。
仆役衙役听得动静后纷纷涌了进来,只见一贯养尊处优的府君面如金纸跌坐在地,手臂颤抖着指着前方,嘴唇不住哆嗦着却说不出一个字。顺着府君的手臂望去,涌进来的人们也陷入了呆滞状态。
只见一个马头立于府君的书案上,马眼还朝着门口的方向,大眼睛还和生时一般无二。只是从颈项里流出的鲜血已经流满了书案,多余的鲜血就顺着桌脚将房中的地毯晕染出一大片红色……
“是赤风啊!”一个仆役突然大吼一声,转头就跑了。其速度之快,就好像背后有恶鬼撵一般。
得了那个仆役提醒,其他人也开始缓过神了。赤风是老爷的心爱之马,平时都有专人喂养,端得是金贵无比,可就算这么金贵的马,也在府中被人割了头颅,被悄无声息的送到了戒备森严的府君书案之上。
光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平复了心情的史文举挥退了这些腿肚子都在打颤的仆役衙役,强自镇定着举步走向了书案。他并不担心有诈什么的,毕竟能做到这个位置上的他也不是易与之辈,对方摆明了就是想恐吓他,不然花这么大功夫杀一只马做什么,有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本事直接摸入府中杀了自己不好吗?
果如史文举所料,他在马头下游有了新的发现,一朵……被鲜血染得半红的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