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燕国皇帝就是太|祖嫡长子,正经八百的中宫嫡子。虽没有太|祖那般雄才伟略,但也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守成之君,不仅成功延续了太|祖的政策,使政权实现了平稳交接,跳出来近百年来北地君不过两代的怪圈,还构筑了漠北防线。而且事实证明,漠北防线对于抵抗柔然边患还是起到了很积极的作用的。
就这种已经乱成一团的历史走向,还送她回家?她自己都不知道家在哪,也许早在南地内乱时就被屠戮一空了吧。
这绝不是危言耸听,南边那帮人,说起北伐一个个都兴趣缺缺,可杀自己人窝里斗的本事那可是一流。局势动荡,族中长辈决定若是稍有行差踏错,合族的脑袋也只会成为别人功劳簿上的一串数字。
人一旦陷入回忆,对时间的感知就会变得十分缓慢。祝英台只以为自己只是稍微想了想,殊不知已经让花木兰等了半刻钟有余。
花木兰耐心还是有的,但是看着自己面前这个女子脸上越来越明显的苦笑,独属于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她应该是触到人痛处了。
果不其然,祝英台微微摇头,哑着嗓子,强忍哭意道:“我……已经没有家了。”
花木兰:这嘴诶,尽好的不灵坏的灵。
甭管花木兰在心底怎么骂自己乌鸦嘴,好好得就把一小姑娘就给惹哭了。祝英台还是非常坚强地将把早已编好的理由说出口了:“在下姓祝,双名英台。家……”言及于此,祝英台故意顿住了,接着沉声道:“祖上本为中原世宦之族,然羯胡乱华,家道中落,吾父为族中旁支,未能南渡,只得北逃。后隐于辽东丛林之中,双亲费尽心血将吾抚育成人……”
花木兰认真倾听着,出口打断了祝英台的我煽情表演:“慢着,以我观之,你家日子过的应该还不错,也穿的起丝制衣物,干嘛想不开往这边来,在辽东山林里待着不也挺好的吗?”
早有预备的祝英台不慌不忙解释道:“去岁吾父亡故,临终前交待我认祖归宗。父命不可违,是以南来。”
花木兰颔首,似乎是相信了这个解释,示意祝英台接着说下去。
见花木兰点头,祝英台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说到这,计划就算完成一半了。至少不用担心被拉出去当做妖怪砍了,或是被浇满头黑狗血用以驱邪了。
然而祝英台仍旧不敢松掉心中那口气,因为至此,戏肉才刚刚开始……
“边地闭塞,未知中原消息。前几日才从三娘口中得知天下大势,想如今南北分治,家父愿望怕是难以实现了……”
花木兰眼神微眯,沉声道:“你想要做什么?”
祝英台等的就是这句话!她一个突兀出现在城外的陌生人,什么身份凭证都没有。别说渡江回家了,出了秦宅她就寸步难行。
祝英台可是打听的很清楚,漠北是军事防线,行商都要五家联保,出事连坐。以她如今的身份,行不出十里就会被乡民扭送回城。这还不算最惨的,若是遇上那些豪长大户,定是要将她当做流民招揽,签下一辈子的卖身契,此生再无归南之机。
前有狼,后有虎。几番挣扎之下,祝英台还是决定进狼窝探一探。不仅仅是因为这里有她梦寐以求的军营,而且她很相信自己的本事。识文断字,数算礼乐,边境这帮大老粗拍马也赶不上她。如果能女扮男装入内,混得个一官半职,也好为今后归南做铺垫。
于是祝英台果断说道:“愿为将军幢前一小卒,任凭驱使,以报救命之恩。”
“呵。”花木兰难得的冷笑出声。
花木兰淡淡问道:“可会骑马?”
祝英台涩声道:“不会。”南边都没有马,她从哪学骑马啊!
“可会射箭?”
“未曾习过。”祝英台将头低得更低了。
花木兰心中好笑:“那枪|术刀法呢?”
这下算是问到祝英台心坎上了,高兴道:“会刀法。”
“哐啷。”花木兰毫不犹豫抽刀,把祝英台吓了一大跳。还好她并没有暴起伤人,只是倒转着将刀柄递给了祝英台,说道:“试试。”
祝英台不明所以,疑惑的看着花木兰。
将刀塞进犹自懵懂的祝英台手中,花木兰退后三步,双脚不丁不八的站着,解释道:“你使刀,攻击我。”
祝英台这才明白,这是要考教她本事了。长刀入手,沉甸甸的,分量十足。刀身也没有多余的装饰物,从外表看来,就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制式刀。只是刀身上那隐隐约约的云纹,低调的昭示着这是一把百炼之兵。
大病初愈,人还处在虚弱状态,祝英台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刀柄,摆出了一个标准的起手式。
这回轮到花木兰吃惊了,这种唯有将门贵族子弟才能习到的起刀式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学到的,底蕴犹为重要,没有底蕴的暴发户决计是用不出这一招的。光凭这一招,面前这个虚弱的少女说自己出自中原望族的话,就有了五分可信度。
花木兰还是那般站着,只是背脊的肌肉微微紧绷,默默把防御级别调高了一个度。
祝英台也没客气,这种千人敌的将军也不是她应该客气的对象。唯有使出真本事,说不定能让“他”高看自己一眼。
刀起,刀……
“不好,偏了。”实战经验不足的祝英台在刀落的那一瞬间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他”是故意露那个破绽诱自己进攻的!
然而已经晚了,力量与经验的双重碾压,让祝英台败的迅速而彻底。
手腕一阵吃痛,不由自主松开,刀转瞬间就回到了花木兰手中。仿若背后有眼,花木兰轻巧的回刀入鞘,然后以肩发力,让收力不及的祝英台直接撞到了她的肩上,狠狠地摔了一个屁股墩。
花木兰没有去搀祝英台的意思,只是道:“技巧尚可,力量经验都不足,勉强算个丙等兵吧。”
祝英台觉得自信受到了很严重的打击,自小苦练的刀术,居然只能算个丙等?再仔细回想了一下花木兰的评语,力量不足是因为大病初愈还没有缓过劲,要是全盛时期表现会更好。
至于经验不足,那就不是那么好弥补了,非得上战场不可。
自幼聪颖,学什么都快人一截,如今却陡然受挫。争强之心一时间占了上风,祝英台不服气的说道:“我也可以上战场杀敌的,不是将军您是否还招兵。”
“你?”花木兰闻言嘴角翘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似笑非笑得眼神让祝英台心里直犯嘀咕。
紧接着,祝英台就听到了一个犹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你一个女子,如何参军入伍?”
被看穿了!不过片刻愣神,祝英台反应了过来。早该想到这一点的,自己的生病时是秦舞在照料,女儿身也已经被秦舞发现,如此想来,被花木兰知道也不算奇怪。只是难免会心里不忿,说好了医家以信为先,定会紧守秘密呢!
花木兰满足的欣赏了一阵祝英台脸上错愕的神情,已经猜到祝英台在想什么的她,并未出声拆穿。至于告密的黑锅,就让秦舞背一下好了。
祝英台以手撑地,站了起来,愤愤不平道:“谁说女子不如男,我偏不信,男子做得的事,女子做不成。”
她的嘴是爽快了,心里气也平了。但却没有想到这些话在花木兰心中掀起了如何的惊涛骇浪。
是了,谁说女子不如男。我不一样是女子吗?想来在军中待久了,竟连想法都偏执起来。
看着祝英台,花木兰就好像看到了往昔的自己。憋着一口气,拼命的想要去证明,这世间男子能做成的事情,女子一样可以做到。一味的站在旁人角度,自以为是的为她着想,罔顾她自身意愿,反而是害了她。
换而言之,否定她,就是在否定当初的自己。
于是花木兰放缓了语气,说道:“你说的不无道理,只是军中多为男子,你一个女儿身住进去多有不妥。我这还有一个差事,不知你肯不肯干。”
突然放软的语气和简直贴心到不像话的提议让祝英台心中小鼓狂敲。
但即便这是沾了□□的鱼饵,她也不得不心甘情愿去咬这个钩。可供她选择的太少,不抓住机会可就什么都没了。
“愿闻其详。”
“城外驿站缺个书|记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