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出结果之际,他们忽然听到窗户边传来一点响动,随之而来的是两人都很熟悉的声音:“篷歌,上次你说扶子缘喜欢……”
一身玄衣的子桑守心跳上窗户,半蹲在窗台上,身体微倾跳进厨房的动作因看到扶子缘而僵住,说到一半的话也跟着消声。
扶子缘扫了他手里拿的纸包一眼,又看了看篷歌,微笑着接道:“水晶蒸饺。”
子桑守心:“……”
篷歌轻咳一声:“我没说,是兄长说的。”
远在书房正费心琢磨着如何不着痕迹地输给程澹的张玉凉打了个喷嚏。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第120章 史书有云
《时国十二纪》目前已完成三卷,第四卷 和第五卷的细纲已经写好,张玉凉也不像写第三卷时卡文卡到头秃,写初稿时文思泉涌,下笔如神。
程澹则在帮他校对两部杂文集,顺便再重温一遍。两人常常对坐坐一天,一人埋头修书,一人埋头看书,安安静静地各行其事,锋利的时光也在他们的相互陪伴中变得温柔。
入秋后雨天多了起来,每下一场雨气温便降低几度,直到小半个月后,程澹穿上棉衣,领口处多了一圈温暖的绒毛,桌上的冰饮也换成了冰糖燕窝羹。
程澹的体质随着年龄增长而每况愈下,病了便难好。张玉凉担心他冻着,早早在屋内拢了火盆,睡前也会先用暖炉把床铺熏热,任外面再怎么深秋寒凉,门内也是温暖如春。
程澹和张玉凉是标标准准的宅男,天热时不想出门,天凉了便更不愿意出门。他们两人的外出次数加起来还不如篷歌一个人多,就连子桑守心偶尔也会吐槽他们深居简出得不正常。
说到子桑守心,程澹和篷歌可谓是吃足了瓜。这个孩子不得了,看起来傻乎乎,其实天生撩汉满级,怨不得扶子缘被伤了心也没有与他彻底断情。
他是暗探,从小接受各种非人训练,武艺高强十项全能,除了正常人该会的技能他几乎什么都会。但现在,他为了扶子缘放弃了暗探身份,开始为扶子缘洗手作羹汤,学习下围棋,泡茶画画,等等等等。
一开始子桑守心适应得不太好,做饭虽然不会切到自己的手,却会因为用力过大而砍碎灶台;向程澹学下棋时脑子仿佛灌满浆糊,拿着棋谱摆都摆的磕磕绊绊;分不清茶叶和茶具是基本操作,灵魂绘画是标准发挥,最好笑的是给扶子缘买书买错了版本,他把全套艳.情小说递给扶子缘的场景承包了程澹、张玉凉和篷歌三人半个月的笑点。
不过,这些蠢兮兮的表现倒是打动了扶子缘,一点点瓦解了他的心防。从一开始不愿和子桑守心见面到现在面不改色吃下他做的黑暗料理并昧着良心夸他做得好吃,用时也不过半个月而已,除去时不时被暗中观察的他吓一跳,扶子缘和他的相处已经与从前定情时差不多了。
这天,程澹吃完日常一瓜,坐在窗前点校杂文时忽然想起一事,抬头对张玉凉说:“玉凉,你会做饭吗?”
“我会不会做饭,你和我过了近两年还不知道吗?”张玉凉头也不抬地反问,握笔的右手食指指节处有条伤疤,是之前帮篷歌切菜时留下的,“你希望我去学?”
程澹笑眯眯地摇头:“不是,我就是想取笑一下你。子桑先生都学会煮面了,我们聪明绝顶的六公子却连切个菜都能切伤手。”
张玉凉长睫微抬,眼里波光潋滟,满脸写着快来夸我:“人总有不擅长的事,我的才华在其他地方。”
“哦。”程澹冷漠脸。
张玉凉微微一笑:“算了,我不写《宫廷三事》了。”
程澹张口就是一串成语:“六公子才华横溢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学识渊博!这样一双手理应去修书作画,用来做饭切菜实在是太暴殄天物了!”
说完还满脸真诚地看着他。
张玉凉忍俊不禁,倾身捏捏他柔软的脸蛋:“你啊。”
程澹贪恋他掌心的暖意,忍不住蹭了蹭,然后拖着软垫坐到他身边。
张玉凉从善如流地让他躺在自己膝上,顺手拿起一旁的毛毯抖开给他盖上:“睡一会儿吧,等你睡醒就可以吃饭了。”
“嗯……”程澹闭上眼,声线里带着软软的鼻音,“晚饭不会要吃子桑先生做的面吧?”
张玉凉轻笑:“放心,不会的,篷歌和子缘一定能拦住他。况且除了子缘,子桑先生也没兴趣给旁人做饭。”
“那就好……子缘先生说他做的面味道一言难尽,我反正不想尝试……”程澹昏昏欲睡,语气渐趋含糊,轻颤的睫毛也慢慢停下。
张玉凉抚摸他散在自己腿上的长发,如同给猫顺毛,神色温柔。火盆静静散发着热度,时不时发出一声噼啪轻响,窗外雨声轻微,风声清幽,越发衬得满室寂静。
……
在青立书阁掌柜的努力下,《江湖夜雨》三卷的市场缺口终于堵上了。但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因为接下来还有《市井百味》和《宫廷三事》,以及两部杂文集要出版。杂文集姑且不论,两册话本是有他忙的了,打击盗版任重道远,程澹精神上支持他。
值得一提的是,《我在宫中的日子》和《江湖夜雨》火起来之后,各种类型的话本应时而生,其中不乏文笔出众、剧情精彩的佳作,还有相当一部分借鉴了《江湖夜雨》的设定和结构。
想想以前低迷的话本市场,再看看现在百花齐放的状况,程澹不由得感慨:趋利真的是人类的本能啊。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毕竟要恰饭的嘛。
“阿嚏——”张玉凉的喷嚏声打断了程澹的感慨,他回头看去,就见睡了整整一个下午的张玉凉终于睁开双眼,一脸茫然地环顾四周。
夜色沉沉,烛火幽微,刚刚苏醒的他眼神还未聚焦,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精神也有些恍惚,直到看见坐在床沿,探身给自己掖紧被角的程澹,才彻底清醒过来。
“我睡了多久?”张玉凉开口,却觉嗓音滞塞沙哑,被火燎过似的隐隐作痛。
“一个下午。”程澹抚上他的额头,烧已经退了,“药在炉子上温着,我去给你拿来。”
张玉凉点点头,动作幅度大了点,立刻扯得脑子里一根绷紧的筋抽痛不已。
这是风寒高烧的后遗症之一。
从床榻到炉子不过十几步距离,程澹很快端着药和一杯水回来,先让张玉凉喝水润润喉咙,再拿勺子搅匀汤药,喂进他口中。
药很苦,比他平常喝的补药还苦,所幸他的味蕾尚处于麻痹状态,让他得以勉强维持住了波澜不惊的淡定。
喝过药,张玉凉正要再说话,程澹却用一颗蜜饯将他的话堵了回去。烛光中,他的表情看上去不太高兴,黑白分明的眼底沉淀着一层寒意,像冬日浮在水面上的冰凌。
张玉凉顿时收声,老老实实躺回床上,被子一拉,闭眼作势再睡一觉。
见他这么自觉,程澹的一腔怒火愣是发不出来,最后也只能叹息一声。
张玉凉最看不得他伤心忧愁,当即又坐起身,伸手去捏他的脸:“好了好了,这次是我没注意,以后不会了。”
程澹面无表情:“篷歌说你每次都会说这样的话。”
“……咳。”张玉凉心虚地摸摸鼻尖。
张玉凉天生体弱,自幼大病没有小病不断,隔三差五就要喝药,不管怎么补都不见效。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在意这些小病小痛了。
这几日天气转凉,他夜里熬夜修书熬得太晚,又不注意添衣,还被程澹传染了蹬被子的毛病,今早起床就已有着凉的迹象。
果然,刚吃完午饭,他回屋准备继续修书时,才写了一笔就头重脚轻地倒了下去,把坐在他对面看书的程澹吓了一跳,扔下书便冲到他身边查看他的状况,确认他只是发烧才松了口气。
程澹犹记得自己看到他倒下时的心情,又焦急又担忧又生气,本打算等他醒来之后好好骂他一顿,可他真醒了,那些早早打好的腹稿又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他想到张玉凉眼睁睁看着他死了四次,与此相比,他的那点儿着急根本不算什么。
“你没事就好。”程澹柔和了神色,走到旁边整理桌上散乱的手稿,它们都是张玉凉熬了几天夜的成果,“我和篷歌商量过了,在你完全康复之前,你的三餐都以清粥为主,茶酒书一样都不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