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凉握着折扇轻敲掌心,笑吟吟看着他说:“史料是史料,正不正经便比好说了。我要写的,是一部雅俗共赏的史书,鸿生老先生书里那些看似惊世骇俗的记录,我一句也不会删改润色,不管它们对□□皇帝、开国功臣们的形象会造成多大的伤害。”
“哥哥,你的这本史书若能写成,一定是史上最特别的史书。”篷歌的眼中满是期待,“不过哥哥,你兴许会被很多人口诛笔伐哦。”
“无妨,我不需要俗人的认可。”张玉凉身体微倾,慵懒地倚在程澹肩上,“我只要你们认可足矣。”
程澹低头,见他鬓边一缕碎发微微翘起,顺手帮他按了下去。
扶子缘轻笑道:“待此书面世,我定会买上三本收藏,以传子孙后世。”
“但在此之前,我们必须将这十本没有章法的野史轶闻整理成顺序合宜结构严密的文章。”张玉凉图穷匕见,抓着程澹和篷歌的手,并看向扶子缘,“拜托三位了。”
扶子缘:“……”
篷歌:“……”
所幸程澹早已习惯他的套路,毫不留情地反手便给他挖了个坑:“可以,我们三人负责整理这十卷,剩下的起居注和其他人写的或真或假的野史,就由你自己解决了。”
看着剩下的近十本书,这回轮到张玉凉:“……”
书的内容其实不多,真的不多,但……真实性很成问题,需要他再找相关时期的其他书籍,细细考据。
牵扯到考据,事情就变得非常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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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史书有云
之后几天,张玉凉和扶子缘陆陆续续又带回来一些时国史书,有本国人写的,也有异国他乡之学者写的,各有优劣,为张玉凉的考据起到了一定的帮助。
程澹与篷歌则帮忙整理鸿生老先生撰写的十卷野史,这一任务看似繁杂,其实只要找到线头,很快便能抽丝剥茧,顺利理清所有线索。
值得一提的是,鸿生老先生的所有作品都或多或少地涉及了那个时代的历史,朝廷有,江湖有,民间也有,虽然含有编造和夸大其词的成分,但大体还是可信的。程澹在整合现有资料时,会有意识地将这部分内容添加进去,作为补充。
一连两个月,四人都在忙这件事,不说废寝忘食也差不多了。
这天,程澹按照时间顺序整理好□□皇帝时期鸿生老先生记录的所有历史事件,正准备起身走走,却发现自己腰酸背痛腿麻,半天也抻不直腿脚,手臂和肩膀也处于僵硬状态。
他维持着一种扭曲的姿势坐在原地活动许久,才让过度疲劳的肌肉渐渐放松下来,得以慢慢扶着桌子站起。
他起得如此艰难,可反观和他坐得一样久的张玉凉却像没事人似的,还有余力给他倒茶递东西。
“团团,辛苦你了。”张玉凉顺手揽住程澹的腰,指尖按在他后腰的穴道上轻轻按揉,“腰疼不疼?还有哪里疼?”
程澹放松地倚在他怀里,叼着糕点伸出双手说:“还有手。”
篷歌早已完成自己负责的那部分任务,现下正伏案描花样。年节将近,她想在过年之前给张玉凉和程澹各做一套冬衣作为礼物。
“哥哥,你别老粘着团团,写你的书去。”篷歌专心致志地描着一丛青竹,头也不抬却洞悉一切,知道张玉凉又逮着机会贴到程澹身边去了。
不是她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而是类似的桥段这些日子在她面前上演了无数遍,早已经深深烙印在她心里了。
张玉凉边为程澹按摩边理直气壮地说:“我没有粘着他,我是在帮他缓解身体的疲惫。”
篷歌抬眼看了看粘在一起的两人,好气又好笑,但只是摇摇头,没再说话。
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才不要当讨人嫌的拆散者。
扶子缘坐在门边烤火,左手放着烤得松软的饼,右手拿着竹简,看一点吃几口饼,时不时听他们三人说笑,浑身被金灿灿的日光笼罩着,浓密的白发和披风上白绒绒的毛领让他看起来像只懒洋洋的猫。
撕下一块饼放入口中,他举起竹简轻敲额头,冷不防问道:“我记得鸿生老先生写过一篇人与妖的旷世之恋,莫非六公子和团团要亲身将其演绎给我们看?”
程澹原本被张玉凉熟练又高超的按摩手法按得昏昏欲睡,听到这话顿时来了精神,掀起一边眼皮看着他说:“要我说几次你们才相信?我真的不是妖!”
“那你是什么?”扶子缘灵魂反问。
“我是……”程澹卡壳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对哦,他既不是妖,又不能算纯粹的人,那他应该是什么?
张玉凉微微一笑,低头揉捏他纠结的脸:“你是上天赐予我的缘分,命运赠送的最好的礼物。”
此话一出,在场三人险些酸倒了牙。
篷歌一脸嫌弃地对她亲爱的兄长说:“哥哥,你比子桑堂兄还不会说情话。”
程澹虽然不知道子桑守心的情话水平,但就张玉凉这两句土味情话,他觉得子桑守心就是用脚想,也能想出更好的。
然而张玉凉不乐意了,他一本正经地道:“我觉得你是在嘲讽我,即使我跟子桑先生不熟,也看得出他是个不善言辞,爱在心口难开的人。”
篷歌没来得及说话,扶子缘倒是被误伤了,他板着脸正色道:“恕我直言,守心再不善言辞,也说不出这么土的情话。”
“……”连着被三个人嫌弃,张玉凉不禁陷入沉思,良久后问程澹:“真的很土吗?”
程澹毫不给面子地点头:“真的很土。”
张玉凉轻叹一声,拿起扇子用力甩开——他要扇会儿风冷静冷静。
……
午后,正是一日中最暖和的时间,程澹搬了张软榻到院子里,裹着被子舒舒服服地晒着太阳睡懒觉。
不远处的石桌旁,张玉凉和扶子缘分坐两侧,在棋盘上纵横捭阖勾心斗角。两人你进我退有来有往,一盘棋下了半个时辰还没有下完。
再远一些,篷歌正采摘着晚上用来做点心的梅花,忽然看到一道身影从墙的那头跃到这头,落地轻盈无声,姿势狗狗祟祟,一抬头与她四目相对,双方齐齐愣住。
片刻后,那身影,也就是子桑守心向篷歌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先别出声。
篷歌点点头,心领神会地挎着篮子走进厨房,子桑守心也悄无声息地跟了过去。
厨房内,篷歌放下篮子,回身问:“子桑堂兄,你来是为了子缘先生吗?”
子桑先生点点头,神色虽平淡,眼底的忐忑和在意却做不了假。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听青立书阁的负责人说扶子缘去那里买了很多史书,就让人从家里又运了一批过来。但这些是我父亲的珍藏,只能借,不能买,你帮我交给他吧。”
篷歌挑了挑眉。
明明张玉凉和团团也跟扶子缘一起去了,掌柜估计也是这么说的,但他就听见了一个扶子缘,还真是……呆得很真实啊。
“你知道子缘先生买史书是为了什么吗?”篷歌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谨慎地问。
子桑守心诚实地摇头:“不知道,不过,不重要。”
篷歌倒也没卖关子,直接道:“他是为了帮哥哥修书,这段时间留在府上也是在替哥哥做修书前的准备工作。”
“为了六公子吗?”子桑守心淡漠的神情出现了一丝变化,目光也略有波动,“他们关系很好?”
“相交莫逆。”篷歌毫不犹豫地说。
闻言,子桑守心好似微微松了口气:“不是两情相悦就好。”
篷歌嘴角一抽:“堂兄你还真是……算了,不说这个,你说的书是你差人送来还是我上青立书阁去取?”
“哪个选项可以不使扶子缘知道这是我的手笔?”子桑守心反问。
篷歌笑了笑,忽然有些同情这个傻乎乎的堂兄,也不忍心再跟他瞎扯了,径直说道:“都不可以,只要你送了书来,子缘先生就一定会知道。如此,你还送吗?”
子桑守心点点头:“送。明早,我派人把书送至府上,请你代为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