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愧是虚,中了‘红尘’竟还有这样的意志。那接下来,可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她晃悠悠举起手臂,南楚柳眼疾手快跑上前按住,却仍是慢了一步,几支羽箭袭来,易茗棠浑身使不上劲,轻笑一声闭上眼。
“小柳儿,有些话,只等来世再说。”言罢,一支羽箭噗地扎入他的胸口。
他的脑袋愈加迷糊,听得不远处传来哭喊,旁的便什么都听不到,感受不到了。
羽箭接二连三地攻进已无神志的身子,易茗棠毫无反应地合眼,身体朝旁一歪,就这样倒了下去。
“哈哈哈……”苏玉缜边笑边咳出血沫,“就这样死了,还真是没意思。”侧腹又是一痛,她诧异地转头,南楚柳正将手用力地按来,将蒺藜的尖处插得更深。
“他死了,我就让你陪葬。”她的声音是低哑的,像前来索命的修罗。
“好啊,大不了同归于尽。”她咬紧牙关,抬手又做了个手势。
羽箭雨点般飞溅而来,南楚柳避无可避,只得先用手上的菜篮子挡住,“苏玉缜,你疯了!”
“我只是一颗小棋子,死不足惜。而你们,一个是南家的小女儿,一个是易家的小公子,到时自会有人帮我散布消息出去。你说,那时候你的亲人会做何想?”
南楚柳边躲边防卫,“真是好毒的计。”
“谬赞。”
一支羽箭猝不及防地戳中南楚柳的右臂,手中的竹篮子顺势掉在地上,她按住胳膊,试图继续躲藏。
噗,又是一箭,这回是她的右腿。
她紧咬住下唇,拖着步子走到易茗棠身前。
嗖,正中左腿,她当即跪倒在地。
“苏玉缜,你身边那对叫梦娜和依娜的姐妹,我们已知晓她们的真实身份。你们都要完了。”
“是么?反正有你们陪着我一起下地狱,我很快乐。”她的手扬得更快,羽箭来得更密更急。
“永别了,南家与易家的娃娃。”她挣扎着站起身,压住伤口直往巷口赶去。
羽箭疯似的不住朝二人飞去,并无消停之势……
萧予戈陪南楚杉在院里散完步后回到书房,汤格潇正站在门前等候,他赶忙请人进去。汤格潇递上一封信,开始举杯喝茶,萧予戈只读两句,惊讶问道:“上头所写的,可是属实?”
“此密探跟在我身边十来年,你说可信么?”
“那你可要尽快动身回去?”说这话时,萧予戈的手不自主地捏紧信纸,“只余郑丞相和熙佐在京,恐怕挡不住悠悠之口。”
“此事我自有打算,你安心调查父亲的案子便是。”
萧予戈颔首。
南楚柳像是做了很长的一个梦,她梦到幼年那片油菜地,易茗棠正站在花丛间微笑着朝她伸手。她兴冲冲朝他奔过去,紧紧怀抱住他,却是摸得一手的血。
“不要!”
“醒了?”在额上擦拭的手收回,“大夫来过,都是些皮外伤,养几天就能好。别动,留神牵着伤口。”
南楚柳在母亲的协助下靠在枕头上,动动嘴竟是什么都说不出。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易家那孩子就睡在隔壁,你爹正在为他解毒,还需要点时间。”
“那是‘红尘’。”南楚柳说,“那样烈的毒,我担心……”
南夫人端过一旁药碗,往女儿嘴里送进一口,“担心什么?是担心易家小子会对你爹行不轨,还是你爹会趁机教训他?”她自儿个倒是被逗乐了,“你还真别说,万一易家小子没把持住,这事还真有可能发生。”
“娘,现在还不是笑的时候。”
“不笑,难道要哭么?”南夫人叹气,“亏得你哥和姜昴及时赶到,不然你们两个人现在可就真的去下面喝汤了。”
“大哥他们怎会出现在那儿?”
“谁知道呢。不过在家门口见到你们两个人这副惨样,着实是把我给吓得不轻。”她抬手顺了顺气,“都离家这么近了,怎就不想着喊一声?别说这些个小喽啰,就算是宫里的神羽兵来,娘也能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南楚柳嘴角总算是多了点弧度。
“喝完药就快些睡,我会派人在这儿守着。”南夫人搁好碗,轻轻地为女儿掖好被子,摸了摸她的头,又在她额上亲了下,“好梦,小胖。”
南楚枫坐在桌前把玩箭簇,姜昴含着茶杯睨他,“我说大哥,你能不转一圈就冷哼一声么?太瘆人了。”
“喝你的茶去。”南楚枫堆笑看他。
姜昴与他的交情说深不深,说浅不浅,但作为对手还是了解过一些。南楚枫这人越是生气,面上的笑容就越多,语气也极为和缓。如今笑得跟朵盛放菊花,口气温柔得能掐出水,还真是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就这么坐了一会儿,久到姜昴快要喝完半壶茶,房门才被人推开。
南楚枫见到来人,当即收起笑容,起身迎接,姜昴也放下茶杯站起。
“且坐下罢。”南夫人合上门,在二人对面坐好,姜昴极有眼力见儿地给她倒上一杯茶。
南夫人道谢,看向自家儿子,“你瞧了这么半天,可是瞧出什么东西了?”
“箭头略有磨损,但刻痕却是新的。”南楚枫将箭簇递给母亲,“材质的确与祁靖宁私卫所用的一致,看来他们是想嫁祸给祁家。”
“理由?”南夫人问。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因此,嫁祸给祁家是最冒险,同时也是最保险的办法。”
姜昴往嘴里灌进一口茶,“祁家想对付五大家族已不是什么秘密,哪怕真是栽赃陷害,祁家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咽到肚子里做什么?”南夫人含笑摩挲茶杯,“留在嘴里做暗器岂不是更好?”
萧予戈在县衙门口同汤格潇分手,伸了个懒腰踱回书房,堪堪跨步进去,登时愣在当场。南楚杉的手压在摊开的信纸上,止不住的颤动。萧予戈心里一惊,他出门时不是已经将信收进抽屉了么?怎么又跑出来了?
“师爷,你,你怎可动本官的私物?”萧予戈伪恼道。
南楚杉摇头,“我来时,它就已经是这副模样。永乐,你告诉我,上头写的可是真的?”
“我不愿骗你,这些全是事实。”
“所以,”南楚杉险些站不住身子,萧予戈赶忙上前扶她坐下,“你伤势未愈,还是先回去休息罢。”
“休息?陛下失踪两个多月,朝堂大乱,你让我如何去休息?”南楚杉一股气呛在喉头,引得她不住咳嗽,“原先两个时辰,不,哪怕两刻钟,这些个宫人们就要急得团团转。这回竟是两个多月,究竟是我们这位君主太过聪明,还是手下人太过愚笨?”
萧予戈在她面前坐下,“信上说这两个多月都是暗影代替陛下处理政事,陛下本就不爱去后宫,这才瞒了这般久。”
“两个月,不是两天。”南楚杉说,“再怎么儿戏,也不该把江山这样随意搁置。祁家怎就都是这样任性妄为之人?”
“星骑、陛下的私卫都已出动寻人,想必近日就有结果。你且放宽心,好生调养。”
南楚杉蹙眉,想到什么后问道:“这事是谁发现的?”
“是莫太妃。太妃每逢偶日便会请陛下到宫内谈话,这回不知怎的就觉察出端倪来了。”
“前太子之母与现任君王走得这般亲近,还真是羡煞那些个为王位争得头破血流的皇子和妃嫔们。”
☆、欲加之罪
王位之争,向来不因新王继位而有半分减弱。
莫太妃这些年虽说深居后宫, 久不问前朝事, 且尽力同新王保持平和的母子情谊, 但谁都不知,这所谓的和平局面,到底会在什么时候结束。
思索至此,南楚杉算是无法安歇,当即换了外出服, 提灯笼摸黑回家。
“娘算准你会到此,特意让我在此等候。”推开南府虚掩的后门时,她听到南楚枫这样说。南楚枫接过她手中的灯笼,走在前头带路, 她抿了抿唇, 问道:“娘怎知我会来?难不成她知道什么了?”
“我只负责传话, 具体的,应当由你同她去谈。”
说话间, 二人已到书房门口, 屋内点着蜡烛,亮亮堂堂的。妄尘法师与南夫人正坐在桌前喝甜汤,见儿女到来, 一同抬手招他们进去,南楚枫未动,“我今日照顾那两个病人,累得很。若是无事, 我就先去睡了。”南夫人刚想说话,被妄尘法师抬手制止,他微笑回答,“且去罢。若有什么重要的事,我会让鹤林转达。”南楚枫点头,将灯笼吹灭搁在门口,背手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