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债记+番外(31)

众金仙虚影在空中融合,化作一个珠冕长袍加身的瘦高身影来,做派端庄。

虽看不清虚影面容,在场之人仍能清楚感觉到,虚影是在俯瞰世间的一切,带着神明无与伦比、旁人难以模仿的威压与慈爱。

钱鬼使捧住自己的下巴,结巴道:“帝帝帝帝帝帝君!”

虚影默不作声,抬起手来,做播撒种子状。

大地微颤,尘土化为砖瓦木石,继而飞回原位,恢复房屋,草木复苏,让方才死气沉沉的地界又染上生气。

虚影由下自上,散做无数金色浮光,随风而去,浅白的灰烬洋洋洒洒地落下,触碰到土壤,又生出一簇簇洁白的雁来红。花团似锦,为新生的村子添上几抹艳色。

宋徽安愣愣道:“这是做什么?把这里复原了?”

钱鬼使还未从真神显灵的震撼中醒来,他上岗足有千年,头回见到玄文陛下仙灵。

既然此处自有上神安排,他便要马不停蹄地赶去下一处收魂了。今日中元,亡魂易怒,也只能加班加点了。

钱鬼使骑上马,同宋徽安告别,带着薄雾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宋徽安仍皱着眉,望向四下里渐渐生出血肉的村人,对这个结果极不满。

眼见着周围村人沉吟着,动动眼皮便要醒来,全瑛忙来着宋徽安移到别处。他们躲在暗处,看村人逐渐苏醒,坐在地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茫然至极。

“怎么回事,俺应该在家里睡觉啊?”

“造孽哦,俺明天还要下地种田呢,走了走了……”

“别提地了,秋天的收成还没个着落呢,糠都喝不上了,干。”

……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你消去了他们关于阴仙的记忆?”全瑛不满道,“我方才所列均为大罪,由死而生、剥去记忆的做法,称其为重新做人都不为过了。你这是罚他们?”

“为何活即宽免?”乐旻幽幽道,“我剥夺他们不义之财,使其重归贫穷。他们若能奋发向上、取之有道,此次新生,便是宽免;若仍不思人道,贪欲熏心,则仍置身于贫穷,苟活于欲念之丑恶。并非活便是宽免、死便是罚戒。死太痛快了,给予长久的惩罚,才是酷刑。”

他嘲弄地低笑一声,站起身道:“下界隐瞒天道的事,我这就去查,等有消息了,我便来告诉你。”

“其实你还是希望他们能好好生活的吧。”

“不然呢?你不爱你东土的子民么?人是最复杂的造物,禁不起诱惑便为人爪牙,可怜得很。”

乐旻笑道:“自己的子民被贼人诱骗酿成大祸,神却无知无觉,这是神的失职。但做错了事,罚还是要罚的,我给了他们两条路,是好活还是赖活,全凭他们自愿,若人不如天愿呢,总不能再怪我了。”

【作者有话说:后知后觉地说声七夕快乐……?】

第34章 转(上)

全瑛听罢,摇着酒杯苦笑:“是啊,人不如天愿,反倒是天最怕的事。”

可偏偏,人就是不容易被满足的。

他是最爱下界游历的神,怎会不知人间百苦。可哀其不幸、怀着怜悯之心向受难者施以援手,最终只能哀其不争,愤恨而去。如此反复万千回,纵是神也会心神疲惫。是故如今天宫仙家鲜有对凡间有应必求者,唯独玄文陛下不计前嫌,千百回如一地庇护众生。

“不过,这位啃阴仙的公子又是谁?你何时与鬼打交道了?”

见同僚毫不在意自己又下界游玩的事,全瑛只笑道:“私事。”

地上,宋徽安正拉着全瑛询问陈家村阴祭的来龙去脉,全瑛说罢,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脑门,将方才被自己收起的老妪散魂拿出。

宋徽安道:“这就是收留少年的老妇?”

“嗯。”

二人注视着光芒渐弱的散魂。它虚弱如萤火,在全瑛掌间上下漂浮,将散将离,不过多时便要彻底消失,而依附在散魂表面的白光,亦愈发衰微。

宋徽安道:“这上面的魂又是谁?”

像是应了他的疑惑,白光骤然脱离老妪的散魂,在二人面前显出一个半透明的身影。它在阳世滞留太久,几乎无法保护老妪,连显出人形,都已耗尽最后的气力。

时间到了。

残星山月。穿旧白袍的少年明眸流转,向二人一点头,权当是答谢他们终结陈家村的惨剧,答谢他们让痛苦徘徊于阳间的老妇终能瞑目。

他在老妪的记忆中便是风姿卓越的模样,如今亲自显在全瑛眼前,仍如清透的银月,不至于被凡尘掩去光辉。

纵是阅人无数的全瑛,也不得不称赞其妙,少年虽俊俏,却不及宋徽安那样清艳的绝顶美人,而是重在风仪,如一只栖息在风里的白鸟、一丝飘在云中的笛声,与纷杂的人世全然无关。

何等淡泊,何等纯净,绝非仙门中的无名小卒。

“乖孙儿,俺的乖孙儿啊……”

光球感受到熟悉的气息,颤抖着呼喊出声,一点点靠近少年的虚影。

“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少年柔声道:“奶奶,你怎么不认得我了。”语气中犹带着几分俏皮。

光球一颤,带着哭腔喜道:“奶奶找你好久啦,也等你好久啦,你总算回来了,奶奶给你熬了白米粥……”

“您放心,我再也不走了。”

少年微笑着张开手,动作轻柔,将光球捧在手中。

“咱们回家,喝粥。”

树影摇曳,草叶沙沙。夜风拂来又吹过,带着丝丝缕缕的魂魄归于天地。神的旨意带走这片此间滋生出的罪孽,再不见冤死的血泪与痛,只余重逢的圆满。

宋徽安喃喃:“倒是个欢喜结局。”

“竹哥哥,咱们接下来去哪?”

陈家村疑云告一段落,再留在这,怕是要被望风而来的仙门逮个正着了。

宋徽安报了几个地名,都是些小城小镇,沿北道出了净宝山往西行百余里便至。

“这几个孩子不愿跟着我当小鬼,只想回家见一面爹娘。”心愿了却后灰飞烟灭,也是值得的。

全瑛点头道:“咱们走。”

他记下少年的样貌。这个少年——准确来说,他只是维持着少年样貌,实际年龄不可能这么小——应如他推测,是仙门中地位不低的人物,只是不知何故流落至陈家村,而后被杀。

他在心中勾勒出一副仙门相残、弄鬼辱道、甚至欺瞒天道神灵的阴谋画卷,暗自冷笑。

若方才乐旻留那二人的魂就好,还能问出些线索来。

蓦地,他身形一僵。宋徽安见他如此,惊道:“阿沐,你怎么了,可是方才为雷所伤?还是那狗修士和腌臜东西碰到你了?”说着蹲下身来,伸手翻看他的手和脖子,生怕漏过半点不易被察觉的瑕疵。

“你伤哪了?”

“没有,我没事,”厉鬼黑白分明的瞳子为担忧惊慌所点亮,全瑛百感交集,低声道,“好哥哥,你方才可有看见那口收魂的锦囊?”

宋徽安摇摇头。

“糟了,”全瑛道,“锦囊里装着的那两百零八只魂,连同锦囊一起没了。”

那全是命不该丧于此的修士亡魂,是被赤云宗收集起来炼化鬼器用的原料,既然乐旻对待村人都留了情面,对他们这些受害者亦理应留心,不想刚才钱鬼使招不出魂,也不见半条魂影晃荡在外。

那只装着术士亡魂的锦囊还是叫人拿走了。

宋徽安听出他的话外之意:“要追么?”

全瑛点点头,掏出罗盘地低咒语,罗盘却毫无反应。

他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竹哥哥,咱们先送小朋友回家吧。这事不急。”

罗盘找不到那两个不知所踪的修士。罗盘没坏,便说明他们身上带着凌驾于道童分身法力之上的法宝,乾坤锦囊中的天宫法宝又不好当着宋徽安的面用,只得暂时作罢。

他只记得自己被从天而降的威压震得不得动弹,以至于完全失去思考御剑逃离的能力。

原先在宗门修行时,他也学过引雷,只是这种向天请命的咒术一是难以控制,二是需念咒燃符,耗时颇多,威力虽大,但难以驾驭。在得到玉杯后,他再未用过雷。

显然,宗门中的其他人也抱着相同的打算,于是乎,在几十年中,他都未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五雷正法。更何况,他还是挨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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