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望去,沉星剑面不改色,仍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好像自归位以来,除去跌下三生云海那次,他一直都是这样看他的。
全瑛死里逃生,脸上身上全是灰,却也顾不得脏了,只觉得他身上充满侵略性的血气都是甜的。
他脱口而出道:“相公好厉害哦。”
这是不经脑的话,说完他自己也愣了。
沉星剑抱着他的手一抖。他像是个烫手山芋,立马给扔了下来。
他方才消耗了太多神力,一时间都忘了怎么悬空而立,险些从九天上摔下去,沉星剑眼疾手快拉住他,又给他传了些力量,让他总算恢复过些了。
沉星剑的力量如同其人屠戮时的做派,霸道又强势,恨不得直接灌到全瑛的元神里。不知为何,他竟从中体味到些许对方的急切,兴许还有几分对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羞意。
全瑛苦笑两声,心道一定是不久前属于怀春少女的习惯还没彻底改掉,才脱口而出对着沉星剑喊出如此不要脸的话。
他这样想着,又道:“相公怎么不要奴了,奴好难过。”
“先住口,”沉星剑似是无心同他玩闹,将他护在身后,目视前方,低声道,“小心些。”
这头,藏机和斩元戟业已稳住沉星剑方才的攻势,眼见沉星剑半路劫走全瑛,二人恨得咬牙切齿。斩元戟心知这是自己的失职,又要上前去拦,又听空中传来轰隆隆的雷声,雷霆天降,撕破方才沉星剑带来的血与乌云,将整片天地照亮。
若说沉星剑是带来的风云,那么,北方帝君便是将风云全聚集于自己的刀尖。
神兵天降。
琼渊也到了!
全瑛大喜,喊道:“琼渊,拦住他们,藏——机——谋——反——了——!”
前因后果,雁闻大致已告知了,琼渊向来不废话,刀起刀落,降下雷霆。沉星剑顺势祭出法阵,猩红的阵眼在空中旋转着变大,几近铺满天际,暴虐的气息横扫天界,竟不知与雷霆的天威相比,谁的更叫人害怕。
沉星剑紧紧盯着藏机,道:“你们骗我。”
藏机道:“尊者,若斩元戟如实告诉你昊钧如今的状况,怕是尊者要先杀过来了。”
全瑛一惊。
“不错,谁对昊钧出手,本座就杀谁,”沉星剑冷声道,“现在知道也不迟。你对昊钧不利,真好,你要杀本座,本座也要杀你。正好肃正陛下也在,拼死一搏兴许能成功。”
藏机见他心意已决,却笑道:“不了。我还有事,改日再会。”
说罢同斩元戟一同消失在雷霆中,徒留三人茫然地站在原地。
……竟然遁了?
全瑛与琼渊对视一眼,生怕藏机再混入天宫,蛊惑神官,便立即联系了身在西方帝君电的崇欢等人,带领天兵对天界户口进行排查。另一头,乐旻业已被琼渊救出。
四大帝君,外加文昭仙君以及沉星剑,一同聚集在崇欢的宫殿之中。
乐旻咳嗽两声,又干呕不止,好不容易消停了,又困倦至极,只能掰开眼皮,强迫自己醒着。
即使如此,他软若无骨的身体仍然快要倒在了一旁的雁闻身上。
在场几人皆知他神力衰退的真相,倍感担忧。
藏机虽然走了,但仍旧在吸天道和天宫的血,乐旻作为四帝君中最为柔弱的一位,一旦被缠上,便很难再脱身。
眼看他消瘦得几乎皮包骨头,众人都快急疯了。
藏机和斩元戟目前不在天宫,也不知藏在三界何处,要去找这样两个可以用天道运势做掩护的人,比大海捞针还要难上几分。
全瑛盯着乐旻看了很久,忽然道:“我有个想法。”
乐旻道:“说。”
“藏机说,他夺过朝空的神力,取而代之,继而操控了天道的一部分,而另一部分,现在就是父亲和母亲在苦苦支撑,”说到“母亲”二字时,他又偷偷看了沉星剑一眼,见沉星剑无甚反应,暗自松了口气,又道,“他又说,天道失去朝空后缺失的力量需由三界中的神明来补,所以才选了乐旻,我觉得,他可能隐瞒了一件事。”
“何事?”
“他应该还没有完全将朝空的神力夺过来。维持虚空和天道纲常的力量是恒久不变的,如果他代替了朝空,天道的力量既不会多一份,也不会少一厘,而现在的天道需要别人的神力来维持运作,即说明,此时的藏机没有得到朝空全部的力量,而缺失的那一半也不在虚空中。那么,朝空去哪了?”
他想了想又道:“藏机说过,他将朝空‘踢’下界了……这句话应该是真的。如果真是这样,方才他遁走也就可以理解了。”
雁闻道:“因为他还没有继承朝空大神的全部力量,没有彻底把持天道,所以不敢同时与琼渊、沉星正面发生冲突。”
“所以,只要找到朝空,一切就都还有救。”
第136章 天命其二
三界何其之大,要找出一个被藏机踢下来的神,何其困难?朝空究竟身在何方,又是否被藏机控制,天宫方面都一无所知。
好在雁闻回来了,与妖魔两界的联系也便利一些。妖界通往外界的通道尘封多年,魔界也一直有魔君坐镇,按理讲极难潜入,但有可以划开任意空间的斩元戟在,藏机想把人藏到哪,似乎都是可以的。
这可就头大了。琼渊将搜查营救的任务布置下去,也天天在外头晃悠。雁闻守着那盏鬼灯蹲了好久,忽然抬头道:“尊者。”
沉星剑正守在乐旻和全瑛旁边,喝茶。
听这帮过他的小仙喊他,他便回头望去,道:“何事?”
雁闻道:“不知尊者可否能联系上魔君?听魔界的档案官说,早在尊者归位前,魔君便失踪了。如今逆贼霍乱三界,魔君也是极有可能被攻击的对象,小仙只怕他行踪不定,落了单。”
沉星剑道:“他向来如此,不用管。”
全瑛却道:“以防万一呢?阿……尊者,雁闻是想将此事告与魔君,档案官不知他去向,但尊者可以联系上魔君吧?我记得尊者与魔君关系亲密,母亲走后,尊者也没有少帮衬魔君。”
这位魔君,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昊钧养大的。
沉星剑淡淡道:“因为昊钧的关系,本座的确和他有联系。只是一向是他找来,万把年下来鲜有联系。”说罢,举茶杯的手骤然一僵。
全瑛敏锐地察觉到这丝古怪,道:“怎么了?”
“童轲找本座了,”沉星剑沉默两秒,又低声道,“他说,朝空和他在一起。”
童轲便是现任魔君。
众人皆惊。
“……朝空陛下在他那?”全瑛站起身道,“他们在何处?现在就走。”
“先让琼渊回来,”沉星剑抬抬下巴,指向虚弱得已经快困倒的乐旻,“不能让斩元戟趁机抢人。让琼渊回来守殿,如今虚空已破,天帝被囚,四帝君一个都不能有闪失。”
“被囚?!”全瑛惊道,“朝空陛下究竟在哪?!”
沉星剑环顾四周。西方大殿此时已被琼渊设下重重结界,不怕隔墙有耳。
“在人界与虚空交接的裂缝里。”
是不迟疑。琼渊火速赶回,这头,沉星剑便走。
出了天宫,他回头看了眼跟来的全瑛,皱眉道:“回去。太危险了。”
全瑛却凑到他跟前来,故作忸怩,模仿少女含羞的声线,可怜兮兮盯着他看:“相公,别丢下奴,说好的同生共死呢。”
“本座何时说过这种话?”
“你是没说过,可是我们做过啊,”全瑛一认真道,“在下界那会儿,一起生一起死,这就是患难夫妻了,相公莫要的丢下我。”
“去找琼渊,让他和你共患难。”
还是要赶他回去。
全瑛心知他是怕他涉嫌,嘴上仍道:“还是跟着相公更有安全感。”
……装少女还上瘾了?
沉星剑回想一番这人在下界伪装成小道童时的娴熟无赖,只道这人是个惯犯了。
真是个混球。
他这样想着,回过脸去,嘴角上扬出一个自己也未察觉的弧度。
“如果出了意外就立即跑。”
那道裂缝周围被废弃多年,人迹罕至,也不知情形究竟如何。他身为天地大凶,本不怕事,只是这位不太能打的帝君碰见不会为天神威压压制的东西时,就不大占上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