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颗花球说起来也并不多,眼看着一颗颗球接连不断地入袋,严承开始慌了,他甚至感觉到一阵没由来的恐惧。
他在心里一次又一次地诅咒着于韫下一颗球不要进,然而天不遂人愿,每次球都跟预设好了路线一样顺利入袋。
“咚——”耳边传来最后一声击球声,沉闷地犹如敲响的梵钟。
黑八入袋,宣告这场比赛结束。
严承目瞪口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目睹了这一切的他依旧难以置信,刚刚于韫怎么做到的?
一个右撇子用左手一杆清台?这怎么可能?
“抱歉,承让了。”于韫看着他如是说。
严承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无法接受自己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输了的事实。
“你、你……”严承“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不,不,这不算,三局两胜……对,三局两胜,再来……”
“你是想耍赖吗?”于韫打断他,眼神冷冽如刀锋,他揉了揉右手腕,语气轻蔑,“虽然我不介意再陪你玩两局……”
从小到大,在严承的字典里就没有“输”这个字,试问谁碰到他严大少爷不得是恭恭敬敬、好声好气地捧着,这会儿居然让于韫这样的人轻视了,他越想越觉得憋气,一把抓住对方的衣领,恨声道:“你他妈的故意玩我呢是吧?”
于韫冷静地抚掉他的手,不由觉得好笑:“赌是你打的,方式也是你选的,技不如人反倒怪起我来了,真是有趣。”
“你再说一句试试?”严承气得咬牙,挥手就是一拳招呼过去,那力道丝毫没留情面,若是挨到指不定要痛多久,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于韫头一偏,紧接着手掌稳稳接住严承的拳头。
严承一时没料到,于韫的手劲儿竟然出奇的大,他连甩了两下愣是没挣开。
即便以前有多划水,也毕竟是在部队待过三年的人,严承很快反应过来,顺势将人往自己这边一拉,只要再伸脚绊一下于韫,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把人放倒。
就当他要这么做的时候,让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是,于韫竟比他抢先一步将身子一转,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实实在在地给他来了个过肩摔。
一瞬间天旋地转,他的动作那样凌厉,快得让严承产生了跟自己交手的人是沈照的错觉。
“砰——”一声巨响,这一跤摔得有够结实,严承痛得不轻,脑子被震得嗡嗡作响。
不对,于韫为什么会格斗术?严承脑海中突然出现这个疑问。
然而,不等他想通这件事,严承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他竭力睁开双眼,却怎么也无法聚焦,背光之下他完全看不清于韫的表情,只觉此刻,一袭黑衣的他恍如死神降临 。
深深的恐惧犹如洪水般席卷而来,将严承围了彻底,他终于感受到了危险的来临,只可惜,这一切都太迟了。
“接下来,我要拿回你欠我的东西。”
这是严承昏迷前听到于韫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39章
54.
严承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似乎很长,又好像很短,这段时间他感觉自己就像陷入了一段深度的睡眠,完全对外界失去了感知,迷迷糊糊中他仿佛做了一个梦,梦中发生的一切清晰且深刻,他甚至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可当他惊醒的时候,却是什么也记不得了。
他心有余悸地深吸了几口气,四周很静,耳边只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猛然间,他发现有什么东西覆住了他的双眼,视野里只有一片透光的黑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潮湿的气味。
真是……太令人不适了。
黑暗容易带来恐惧,恐惧让他很快从混沌中清醒,他挣扎着想要拿掉眼前的覆盖物,一动却发现自己的手脚被什么东西绑了个结实。
强烈的不安慢慢从后背蔓延直全身,他回想起了昏迷前和于韫的打斗,自己被摔在地上,然后有什么东西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右手腕处隐约传来奇怪的触感,很不真切,似有若无。
“呃啊……”严承憋足了劲挣了两下想要挣脱束缚,可事实证明,他再怎么用力也是徒劳。
“……于韫,你想干什么?!”严承朝着空气怒吼,声音却抖得厉害,“你快放开我!”
没有人回应,四周安静得快要结冰,严承紧张地咽了口口水,突然间,在寂静中他捕捉到了一声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于韫,我知道你在这!”严承一边挣扎一边说,“……你以为你不说话,蒙住我的眼睛我就不知道是你了吗?”
“咔嚓”一声,传来比刚刚更为清亮的金属摩擦声,紧接着是于韫漫不经心的反问:“所以呢?”
于韫突然的出声,吓得严承浑身猛的一抖。
“我劝你不要乱动,我蒙住你的眼睛只是出于人道主义,我并不在意你知道是我,我也没有隐瞒的打算。”于韫解释着,语气冰冷且随意,有种孤注一掷的坦然。
“……什、什么人道主义?”严承直觉不好,下意识地开始挣扎,“你要做什么,你要杀了我吗?我告诉你,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我爸妈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放开我!你他妈的快放开我!”
他浑身扭动着,就像案板上的动物,他的声音写满了惊惧,以至于所有的威胁都显得毫无气势。
“你害怕的样子还真是有些可怜呢,我感到很欣慰,”于韫轻笑了一声,继续道,“我并没有想要杀你的想法,你们几个欠我的这条命,谢明辉已经还了,我要向你拿的是另外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你想要什么?”严承努力回想那一天发生的事,“我们只是……我们只不过是折断了你一只手,哪里还欠你一条命?”
“只是?”于韫冷笑了一声,又有种意料之中的彻悟,“……确实,在你们这些人眼里只不过是一只手。”
人生来不公,所处环境地位的不同,造就了每个人迥异的三观与认知,从而导致观念上的极大偏差,有人觉得人分高低贵贱,自然就有人信仰人人生而平等。
“……三年前的今天,”于韫回忆着,往事如昨,历历在目,“那天发生的事真当是刻骨铭心啊……”
他一开始的语气那样柔和,就好像是真的在回忆往事,可下一秒,他便话锋一转,声音尖厉了起来:“是,你们或许不知道,谢明辉给我挂掉的那个电话,其实是我母亲的求救电话,她那时哮喘发作,找不到药,如果不是你们,她不会以这种方式离世……”
于韫恨得咬牙切齿,接下来的声音就像是从枯萎的喉咙中挤出来一样:“你能想象窒息而死有多痛苦吗?你知道我带着一身伤回去之后迎接我的是母亲的尸体是什么感受吗?”
严承惊得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确实不知道这件事,他甚至根本没注意到谢明辉曾经挂断过这么一个电话。
有时候事情就是那么凑巧,无法饶恕的错误往往在你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酿成了。
“我母亲一生清苦,我用奖学金给她买一百块的面乳她都嫌贵,在家不小心被洋车钉穿手指不敢跟我说,怕我担心影响我学习,她好不容易要熬出头了啊……”提到母亲,这个和他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的女人,于韫显然有些激动,“她做错了了什么要以这种方式离世?你告诉我?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严承当然不可能回答得出来,他甚至惊骇到完全说不出一句话,脑子里嗡嗡直响,潜意识里清楚自己做了件无法原谅的事,可大脑还是不断地在给自己找借口。
人总是这样,对别人严苛,对自己宽容。
于韫停顿了很久,极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当他再次开口时候,语气已经相当平静:“你们毁了我一只右手,我现在也要你一只右手,不过分吧?”
平静的就像日常的交谈。
可越是这样便越让人感到恐惧,严承只觉浑身上下从脚指头到天灵盖都冷到结成了冰。
谁都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感觉,可谁都能想象到失去右手有多痛苦,没有一个健全了二十多年的人能接受身体上的残缺,即便是一个小拇指也不行。
“不、不要,我错了,”严承死命摇头,剧烈挣扎,像条刚离水的鱼,“我求求你,除了这个我什么都能给你……我可以帮你隐瞒谢明辉的事,可以让警察一辈子找不到你,我给你足够的钱,让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求求你,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