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无点点头:“好吃。”
咀嚼到一半,胸膛突然一震,打了个带着酒气的嗝,“这什么酒,后劲真大。”
“极寒湖啤。”风橙眯眼将剩下的那一半喝掉,捏扁罐头,拄着下巴盯向男人:“无哥。”
“?”蒋无不明所以地抬头。
“真想现在就是一年后。”
蒋无被嘴里的菜噎了下,顿了顿,抽过湿巾纸擦去嘴上油污,问道:“怎么说。”
风橙扯开唇微笑着没回答,只不过那眼底的深意却让男人耳根发红。
*
按照约定,风橙真的等到整整一年后才再次找来。
然而推开房门的那刻,迎接他的却是满屋子洁白的防尘布,和攒得厚厚的灰。
墙上的日历还停留在他和男人最后一次见面的那天。
也就是说,蒋无几乎是在自己离开的当天晚上就收拾行李走了。
深重的被欺骗感仿佛巨大的怪兽,将风橙的好心情蚕食殆尽。
像是突然从阳光地带坠入了无相冰窟。
由四肢百骸,到五脏六腑都被冻得僵硬麻木。
他的脚跟地面粘连在一起,再也迈不动分毫。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一步、两步,犹如暖风吹化冰层,风橙绷直的唇终于松软了些,他眨了眨眼睫,拔动双腿满脸柔情地转过身去。
可惜,出现在眼前的人却叫他再度尝到了失望的滋味。
“不在,另外两处也是无人居住的状态。”韩印爵搓了搓手,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大夏天的,这边的温度却低得可怕。
得有零下了吧。
看了看眼前脸色苍白到可怕的家伙,韩印爵悄悄,悄悄地往后退了几步。
呼,气温总算回暖了。
“他有没有联系过你。”风橙生硬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没。”韩大少摇摇头,看到对方从自己眼前走过,忙问道:“你去哪?”
“去找他。”
不管蒋无躲去哪里,他都要把他找出来,哪怕倾尽所有,付出一切代价,也在所不惜。
*
四年了,蒋无带着儿子东躲西藏,如履薄冰地逃了整整四年。
没想到还是被风橙给找到。
他蹲在学校的绿化带里,眼睁睁看着满脸寒霜的年轻男人牵着孩子的小手,堂而皇之走出校园大门。
他感觉大事不妙。
【海王】:我早说过,你就是在玩火,等着屁股开花吧。
蒋无叹气:我真的,就怂了那么、那么一念之差。
【海王】:哦,一念之差。
四年换了五百多个居住点,你都不累的吗?
事已至此,他还能说什么。
蒋无:孩子交给甜橙,我很放心,他厨艺好,一定能把果宝养得白白胖胖。
海王:得,还想跑。这次打算连宝宝都不要了。
【不是,你到底在怕什么啊?】海王想不通,是真的想不通。
蒋无从绿化带中站起来,整了整衣服,沉默了会儿道:“你还记得四年前吧,我跟他最后一次见面。”
【海王】:记得。
蒋无:“在用餐的最后,他对我笑了一下。”
【海王】:对。
男人抹了把脸:“那个笑容,挺让人害怕的。”
【海王】:……没吧,我记得甜橙笑得挺好看的。
“三分之二,他说。”蒋无拉扯了下领带,企图让自己松快些。
【海王】:???
对不起,以它作为一个系统的有限智力,是真的猜不透你们夫夫俩在打什么哑谜。
*
蒋无之前住的地方是出租房,签了三个月的临时租约,也快到期了。
所以他舍弃得毫不心疼。
跑到维林尼的平民区又租了一个小单间。
小单间是真的小,除了床以外,刚好只能放下一张书桌。蒋无站在狭窄的卫生间里,对着淋浴头快速冲了个凉水澡。
换好衣服,他往床上一摊,打开光脑准备找点小游戏玩玩。
等待游戏载入的过程中,房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蒋无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翻身下床,趴着藏到床底下。
在这边他不认识任何人,没人会来窜门。
房租又是刚交的,更加不存在上门催租的可能性。
那么,只有一个人……
蒋无的心脏收了收,趴得离地面更紧了些。
门外的人敲了没几下就耐心告罄,伸脚极重地踹开门。
嘭,门板弹撞到墙壁上,落下一层白灰。
一双被擦得呈光瓦亮的皮鞋来到床前,停了停,又往洗手间走去。
蒋无的脸蹭在地面上,眼珠子紧紧盯着它们。
鞋子的主人在卫生间站了不过几秒就走了出来,重新来到床前。
床板沉了沉,应该是对方坐下了。
本就不大的空间显得越发逼仄,蒋无长手长脚无处安放,为了不被发现,他只能以一种十分难受的姿势侧缩着身体。
风橙伸手摸了摸被褥,上头还留有蒋无睡过的余温。
他挑了挑嘴唇,弯腰脱掉鞋子,翻身上床。
这下脆弱床板承受的重量更多,又往下压了压。
蒋无在床底被挤得越发难受,只能把脚伸出去试图调整下姿势,只是,鞋底在探路的过程中操作不当,不小心踢到了木质的承重架。
那一下摩擦出来的声音虽然极其细微,但是在此时过分安静的房间中却显得尤为突兀。
当然也引起了床上人的注意。
“出来。”青年的声线非常冷。
蒋无身体僵住,大气也不敢口耑。
他这是打算硬着头皮苟到底了。
风橙屈起脚坐在床上,眸间盈满笑意,可说话的语气依然渗人:“我抓你出来,跟你自己出来,那就是两个结果了。”
蒋无怔了怔。
他在床底下纠结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认清处境,挪动身子准备往外爬。
就在这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把他硬生生从床尾拖了出去。
“甜、甜橙。”男人灰头土脸地被按在床上,“我刚打算出来呢。”
风橙从鼻子里轻嗤一声,伸手蹭了蹭他皮肤上的灰,还算得上平和地道:“选一个。”
“选啥?”蒋无有点懵。
“冰箱、书桌、椅子、床、洗手台,”风橙眯了眯眼睛,“想被钉在哪?”
钉……
蒋无捂住眼睛,被硬生生吓哭了。
完了,惹毛了。
要是以前,风橙看到男人哭,早就慌得搂到怀里拍着哄着。
但是这回,他的心肠又冷又硬:“那就都来一遍?”
“我错了,橙哥。”蒋无主动贴到他怀里,捞住那劲瘦的腰,哭得更惨了:“我很想你,每一天都想。”
“每天都想。”风橙气得眼睛发红,扯着他的头发迫使男人仰面对着自己:“每天都想?!”
蒋无被质问得有一瞬间的哑然。
张了张嘴,又合上,眼泪一个劲地往外落,他也顾不上丢不丢人了,终于把藏在心中多年的结给抖露出来:“本来就有些受不了,你还告诉我三分之二。”
他闭了闭泪眼:“我真的不行,风橙。”
头顶上的牵扯感渐渐消失,蒋无得以重新把脸低下,额头贴着风橙的肩膀,哭得十分忘我。
直到一只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头发。
蒋无抹了把脸,抬头看去,正好对上了风橙被泪水和血丝弄得一塌糊涂的眼睛。
原来他刚刚也在哭,只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你不喜欢,明说就是,为什么要忍呢?” 四年过去了,风橙的脸还是那么鲜嫩漂亮,岁月一点也没在他脸上留下痕迹。
蒋无曾经为他心动过,哪怕到了现在,那份悸动依旧跃然明晰。
他的心痛得像是要裂开,忍不住凑过去,吻住了风橙的眼泪。
“可能是太喜欢你了吧。”蒋无又哭又笑道:“每次露出那种亮晶晶的眼神,就舍不得拒绝。”
不舍得他失落,不舍得他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