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菊花就在屋子外头骂了半晌，说孩子是莫家的，就算莫家带走我也没地方说理的，怎么现在看一看都不行了。我反正已经关了门，不去理她，后来倒也没声了。”
“那我娘收鸡蛋回来了，这事我也没跟她说，毕竟我娘这个人，跟她说了也没啥用。可是，下午的时候，刘家那个小子——刘国强，找小美玩，小美出去了半天，我心里有点跳跳的，我就出去找。可刘国强说，小美不在，到他们家一会儿就走了的。”
“那可不是奇怪了吗？家里没有啊！我就四处喊小美，我走到村子最西头那儿人家，就隐隐听见孩子在叫一声‘娘’似的，但我前后左右看，根本没人影。我着急了，大声喊‘小美小美，你在哪儿’，巷子里走出来一个人，我不太认识，听着声音倒知道是我们村的一个婶子的。”
“她看看我，说什么，‘哟，这个不是叶家的瞎子吗？哎，你男家今天有人来看你啊？我听见有个女人在二癞子家骂了你半天，说你不给她看孩子啊，还说要把孩子抢回去，哎，叶瞎子，这就是你不对了嘛，拖油瓶非拉着做什么，给男家啊，他们要给他们啊……’”
“我一听这个，我心里就‘咯噔’一下子，小美，说不定是莫菊花带走了！只有她，什么都做得出来！我正想着呢，最西头那家冲出来一个自行车，从我身边过。”
“我听见那个婶子喊了一声，‘二癞子你去哪儿呀？’但没人应声。可我鼻子好，我好像闻着了一点淡淡的、小美身上的味道，我大喊，‘小美小美’，可是自行车风一样的走了。那个婶子还笑我，‘瞎子！是咱们村的二癞子走过，小什么美！’”
“可我心里疑惑极了，总觉得孩子十有八九是莫菊花弄走的，她阴谋诡计最多，我不能让小美跟她在一块。那时你还没回，娘在豆腐婆家忙。我就想，我现在不是废人了，我也不怕他们了。”
“孩子一直是跟着我的，莫家从来没管过，说破天去，他们也不该把孩子带走！我自己该大胆些，我自己跟他们讲理去！我一个当娘的不护着自己的孩子，还等什么呢？但我没敢往莫家巷去。那个男人……我，不想再看见。这辈子都不想在看见！”
黑夜里，叶静贞停了停，手捂了捂心口，深吸了几口气，才能继续说下去：
“我以前在莫家，虽然天天被骂是瞎眼的，但他们家的活，没让我这个瞎眼的少干。我婆婆还常常带我去莫菊花家拿泔水桶，她在前面拉车，叫我在后面推，转弯的时候也不和我说，过桥过坎也不和我说，肮脏东西就会泼我身上。所以去莫菊花家那段路，我努力记住的。我就闭着眼，去了莫菊花家……”
第184章 孩子在哪儿
林霜霜耳朵听着叶静贞的话，心里一直在快速的打算着，这时候便小声问：“你路上，有遇见过认识的人吗？”
叶静贞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
“我以前很少出门，眼睛又看不见，就算遇见了谁，人家不开口的话，我分不太清楚是不是认识的。而且那时候两三点，路上没什么人。”
林霜霜抿了抿嘴：“那你去了莫菊花家，有看见小美的踪迹吗？”
叶静贞手抖了抖，继续说道：
“其实没有。但是，莫菊花一看见我，就很心虚，问我怎么跑到她家的，想干什么，小美不在她家。这，这不是不打自招了吗？！我都还没说找小美呢！她怎么知道我是去找小美？我就料定，孩子一定在他们手里，我不走，我只管冲进他们家找！”
“莫菊花跟进来，稀奇的看我，后来就和张金桥嚷嚷，‘哎，你看，瞎子不瞎了！我说呢，今天给了一毛钱，她知道是给的一块！我说呢，怎么自己跑我们这来了，哎呀，瞎子怎么不瞎了！’”
“我急着找孩子，没理她。等到找不着孩子，我再问莫菊花，莫菊花就嬉皮笑脸的说，‘哎，静贞，你看你，也还没有再嫁，既然眼睛不瞎了，你好好回去和运发过吧，找什么小美，你再生个儿子好了！’”
“我气的要打她，她就把我推倒了，我们撕扯了几下，她把我的罩衫扣子都撕了下来，还和张金桥把我关在房里。”
“莫菊花威胁我说，‘你别吵，我去找运发来好好和你说说，是运发昨天回来说的，孩子大了，长的也挺好，那我们这些长辈看看，不是挺好的事啊，你别不识好人心啊，你要是再搁这儿吵吵的，我可让运发干脆把孩子掐死啊，争什么争！’”
叶静贞的手从自己的膝盖那儿伸过来，紧紧拉住林霜霜，寻求一丝安慰。
她的手冰冷，指尖轻抖。
林霜霜也紧紧的拉住她。
叶静贞继续说道：
“我被吓住了。霜霜你不知道，莫家……莫运发他们，一点也不喜欢小美，莫运发心肠硬的很，我真的怕啊，我就一时没出声，我想着，要是莫运发来，我求他，我知道的，那个畜生，可喜欢我求他了，只要我求他，说不定他就把孩子放了的。”
“后来，莫运发和他娘就来了。莫菊花和他们先偷偷的说话，似乎瞒着我打算了着什么事。然后莫运发就来跟我说，我这头没再嫁，他也没再娶，既然我眼睛好了，就跟他回去好好过日子。说一千道一万的，以前让我回娘家，都是我不愿意再生儿子的问题，只要我改了就行，他还和我过。说的好像我求他似的。”
“我忍着气，没吵，毕竟小美还在他们手上。我和莫运发说，让他把孩子带来，我回去好好想想。他们见我一直要孩子，不松口，就换我以前那个婆婆来劝说。”
“但我这个婆婆，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的，说不了几句，就没耐心了，漏出一句话来，什么……噢，叫我为孩子着想点，孩子跟着在咱们穷乡下，有什么好啊？把孩子送给了城里人家，就能过好日子了。而且没有了这个丫头，莫运发就好和我再生一个儿子，不怕抓超生的来找，不怕罚钱。”
“我一听就不对头了！他们这不就是想把孩子送给别人家的意思吗？我就想呢，他们根本就不喜欢小美，硬硬要把孩子抢回去干什么？我急死了，就闹的更厉害了，还咬了莫运发一大口，他们，就把我绑了起来，嘴也塞住了！”
叶静贞说着，下意识的轻轻按摩着手。
黑沉夜色里都能看见，叶静贞挺白皙的手腕上，明显的两轮深色痕迹，像手铐似的。
林霜霜的眼睛盯着她的手腕，重重的呼吸着，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问道：
“你有听他们提过，孩子在哪儿吗？”
叶静贞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泪意，摇头：
“没有。他们忌讳我呢！但孩子肯定不在莫菊花家，唉，现在也不知道小美是怎么的害怕呢！”
“这帮混蛋！”林霜霜气愤的骂了一句，又低声的问着：“姐，他们没伤着你吧？”
叶静贞的委屈就抑制不住了，轻轻的摇头，声音哽咽：
“你们来的及时……我听莫菊花的意思是，本来她想把孩子带回莫家，反正我一个瞎子，娘家不待见我，就算我闹，也不会有人帮我的。他们根本就没想到，我竟然能看见了，还能找上门。小美奶奶就想说服我，还嫁回他们家。”
“我怎么可能愿意呢？他们就把我塞在泔水桶里，用板车拉回去，想硬留下我。是我大姑子说的，绑着，留个半个月，要是我怀孕了，看我怎么办。他们根本就没当我人！”
叶静贞的眼泪在微弱的月夜里闪光，气得身子都抖了。
林霜霜气得捶了一下靠着的墙：“刚才真不该给他们开着门，该全部烧死他们！现在就不知道，小美会在哪儿……”
林霜霜说了一半，见叶静贞虚弱的靠着墙，一时也不敢再说，只轻轻的帮她擦拭着眼泪：“别哭了，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回小美的。”
“嗯，都亏了你，霜霜。”
叶静贞抽泣着，看了看靠在附近的一个黑影：
“也谢谢这位……同志，我头脑里昏昏沉沉的，晚上我眼神也不好，没看清谁把我拉出来的，要不是你，我都烧死了。”
黑影沉默着，不发一言，但能感觉出来，他非常的愤怒，靠着墙都在微微发抖。
林霜霜重重的叹了口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