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辛不信这些都是天意,她从不迷信,一定有什么是她与戚慎还不知道的。
午膳时,她这才留意到桌上已经多日不摆海鲜。
挽绿解释道:“娘娘,王上已经下令海运署休整,各地也都不再运送海鲜。”
“知道了,陆国有战,王上这是体恤陆国。”景辛没有在宫人身前提起戚慎对陆国的疑心,即便贴身宫人早已能猜到几分。
汴都再没有关于甜宝不利的流言,此刻当事人甜宝正在摇床里哭,哭声把景辛吸引过来后便不再哭了,两条小胳膊抬得高高的,在求抱抱。
景辛刚刚丢了碗,手都来不及洗,接过雨珠递来的巾帨擦完手抱起了甜宝。
小婴儿把口水都流在她胸膛,已经会瞅着她发出咿呀的声音。
景辛失笑:“你能早些学会说话嘛,娘亲想听你叫妈妈。”
雨珠好奇:“娘娘,妈妈也是娘亲的称呼?”
景辛朝怀里的小人儿笑着,说是家乡的称呼。
雨珠笑道:“那奴婢就天天教太子学妈妈。”
寿全匆匆闯入殿中:“娘娘,成总管托人来传话,说甘州又起谣言,天降巨石,上刻有那句谶言!”
“什么谶言!荒谬,分明是人为作怪!”景辛恼羞,又来了。
她将甜宝交到孟秋怀里,往紫延宫去。
不出所料,紫延宫内所有宫人大气不敢出,头匐贴在地面,御案前也一地狼藉,都是推翻的奏疏。
戚慎阴沉着脸,眉骨直跳,睨着跪在殿中的施良胥与顾平鱼下令。
“点兵十万,南下入陆国剿灭身毒人,不必留情,以夺回城池为令。”他严声开口,“钦点季殷为主帅。”
施良胥一怔,忙道:“王上,季殷为主帅可有不妥之处?”
戚慎只道:“去吧,把季殷叫来。”
不多时,季殷来到议政大殿,戚慎已经屏退了所有臣子与宫人,只留了景辛可以旁听。
她听到戚慎对季殷的吩咐“入陆国后,先取陆公首级”。
她愕然。
季殷也是诧异抬眼:“王上?”
“要让臣民知道,是黑人所杀。军令如山。”
季殷没有再多言,起身领命,准备离开时还是问出了心中疑惑。
“王上为何钦点臣为主将?”
这是周普留下来保护儿子的那支精兵的将领,景辛也不曾想戚慎会重用此人,而此人也似乎早已被戚慎所折服。
戚慎高坐于龙椅上,直视季殷的眼睛:“寡人信你。”
季殷躬身抱拳:“臣定不辱使命!”
殿上没有旁人,景辛才敢问出她的疑惑,为什么要杀陆扶疾。
“你有证据了?”
“这些巧合接踵而来,寡人宁可错杀,也不会心慈。”
景辛想要再劝,但殿外又响起成福的禀报声,有臣子前来觐见。
戚慎交代他:“各地海运署之人,一个不留。”
臣子领命退下,景辛还处在他这雷厉风行的震撼里。
“海运署是他们的据点?有证据吗?”
戚慎冷笑一声:“没有。”
景辛张唇欲言,他打断:“这是寡人第一次无从找到确凿证据。”
他起身踱步到她身前,凝望她:“你可知道,我从来没有这般寻不到一丝证据。”
景辛怔愣着,她并不了解治理一个国家需要多大的智谋。她第一次真实站在王权高处,可这操控天下的人却说他没有证据,他第一次感受到黑暗处看不见的那股邪戾,这于戚慎而言是多么可怕。所以,他宁愿错杀也不会放过。
戚慎牵起她的手来到书房。
宫人被屏退在外,他轻轻旋转了书架上那个龙纹玉雕,她竟见地砖缓缓移入墙下,现出一个地道入口。
戚慎见她震惊的表情,失笑:“这是自古天子的避难地宫,从无心腹知道,寡人现在告诉你。”他教她怎么开启和关闭机关,从盒中取出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照亮,牵起她的手步入地宫。
景辛一步步走下楼梯,两侧石壁都雕刻着仕女图,地道宽敞,设有石门,戚慎教她打开机关,那石门才缓缓升起。室内布置奢华,宛如小型的紫延宫,有一盏长明灯亮起。
景辛没有感觉到空气不畅,昂首问:“还有别的出路吗?”
戚慎带她穿门而过,两人走过无数条长长的通道,他告诉她哪一条通向哪座宫殿。
终于穿过一重机关,景辛见地道上铺就的已不再是石板,而是泥路。
戚慎道:“从这里直行,机关如方才的一样,出去便是青盲岗。”
青盲岗是王宫墙外的一处废墟,已经算是出宫了。
景辛感叹道:“好厉害!”
“什么?”
“造地宫的人,好厉害!”
戚慎失笑,牵起她往回走,留意到她脚步比来时慢了许多,停下问:“要背还是要抱?”
景辛微怔,夜明珠照亮他俊朗的脸,这双眼睛氲着温柔的碎光,她第一次见戚慎这么温柔地看她。
她张开双臂:“抱呐。”
戚慎弯起唇角,抱她毫不费力。
“若有什么不测,你可以与孩儿在此避难。”
“不会有不测的,这天下只能是你的。”
他垂眸看她:“这么相信我?”
“因为老天爷告诉了我,只有你能当天下的君主。”
他轻挑起唇角:“唔,我信你。”
景辛勾着他脖子:“还有呀,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离开你的。”
她握着他腰间佩戴的小圆团子,上头绣着她的卡通头像,他常揉捏,卡通小人的头发已经摩起毛丝。
“你也要每时每刻把我戴在身边哦。”
“这物什寡人何曾丢过。”
第71章
又过几日, 陆国尚未有捷报传回,水师已被下令密切监视陆国的一举一动, 但这几日也一直不曾传回密报。
几日后,朝中终于有季殷传回的密报来。
[ 已达陆国,陆公镇守婪州, 臣求参战无果,无法近陆公身。]
第二日又有同样的密报传回,季殷率领两万兵马亲自赴婪州, 但陆扶疾坐镇城中,为保城中百姓安全不曾打开城门迎他入城。季殷将身毒人赶退至百里外的螺州,但亦未能入城见到陆扶疾,且水师早在与身毒人的交战中战死, 最早被派去的那两万精兵也已有半数阵亡。
戚慎睨着这些密报, 一字一句都在告诉他陆扶疾反了。
他不明白。
一个多年温润顺从的诸侯,是从什么开始反的,又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手段?
诸侯兵马不过五万, 陆扶疾这些年是早已暗中囤养兵马才敢反啊, 而且都兰国离陆国最近, 此次参战恐怕也早已牵连其中, 不是被策反,便将被覆灭。
可这些密报他能读懂,却无法成为昭告天下陆扶疾在反的证据。
顾平鱼与施良胥坐在议政大殿内,几人皆是面色凝重。
戚慎下令通知其余三国诸侯做好防备,若有参与谋反者国族连坐。
安排完一切, 他出宫去了军营。
募兵令一下,举国已征兵百万,尚在分营操练。
周普造反那次他一点都不着急,可如今因为有了景辛与孩子,他想保护她们母子,容不得一丝差池。
尚出宫门,戚慎便见挽绿候在殿外,瞧见他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戚慎挥手让施良胥先去,问挽绿:“何事?”
“王上,成福道您要去军营?”
戚慎淡声应下。
“国事为重,那奴婢先回棠翠宫,您先忙。”
“景妃派你来的?”
挽绿摇头:“是奴婢们自个儿商议的,娘娘还不知道。”
挽绿说来,原来是景辛的生日已经过了。
只有长欢知道景辛的生辰,今日一早才想起来,原来主子的生辰竟已过了半个月,长欢懊悔,自然想告诉戚慎补上这个迟到的生辰。
“这画便是娘娘所绘,长欢悄悄拿的,娘娘还不知道。”
戚慎接过,挽绿道这是景辛看典籍所绘的绿云兰花,生在瞭风崖那一带石壁上。
“主子近日除了祈祷太子安康,便似乎只有这一个愿望,想养一棵绿云兰。但这绿云兰极难寻到,且只有所爱之人亲自采摘才能开花。”
提到景辛,戚慎眸色温和,收起了这画。
“知道了,寡人会为她找回宫。”
“那奴婢可要告诉娘娘?”
“不必。”戚慎略勾薄唇,想给景辛一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