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一遍遍对着镜子纠正舞蹈动作,调整到自己最舒适的姿势,也是最适合自己的姿势。
在这样的调整中,他迅速将自己与角色舒适地贴合起来。直到单车消失在路口转角处,这个长镜头终于结束,他毫无疑问地,已经在观众脑海中成功构建出了对应执的初始印象。
周冠林满意地喊了卡,转场去教学楼拍他上课的镜头。
祁燃有个爱玩的妈,每个月都得跟姐妹一起出去热闹几天。孩子又不能自己在家没人管,他小时候常被父亲一起带去教室里,对课堂的情景还有记忆。
眼前的学生们一个个盯着讲台,注意力有些过分集中了。显然是被应教授的人格魅力吸引,来上课主要的目的是看人而不是听课。
应执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不紧不慢地翻出点名册,提了个问题随机抽答。
“应解意。”
课堂里瞬间鸦雀无声。
他皱了下眉,平静的表情里看不出是否动怒,又将这个名字重复一遍,语速和语气都没有变化。
前排有应解意的同学代为回答,“教授,他迟到了。”
“是迟到还是旷课?”
应执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今后在我的课堂上,迟到十分钟以上一律记旷课。告诉你的同学,如果在两分十五秒内还不能到达教室,今天的课就不用来上了。”
他换了人提问,继续讲授今天的内容。两分十五秒过去,应解意依旧没有出现。点名册上多了一个叉。
两人的交集便从此开始了。
这场戏拍的很顺利。结束时听到动静,纪寒景刚好到达了现场。
祁燃从早上开始拍得都还算放松。这时听到他来,不知怎么心里突然开始莫名紧张。
隔着远远的人群,戴着黑色口罩的人身材挺拔出挑,一眼就能被捕捉到。
周冠林立刻招呼美术组来给他做妆造。却被拒绝了。
“这场台本来的路上我已经看过了,把包给我。”
他接过道具组准备的双肩包,一边往身上背,一边迈开步子往前走。仗着身高腿长几步跨到祁燃面前,带起的风里隐约传来冷香。
“抱歉,路上堵车。”
祁燃看着他在自己身边站定,将包的背带拉下一边,单侧松垮地搭在肩上,语速略急。
“可以直接开始么?”
“……”
祁燃被动地点了点头,“可以的。”
他有点怀疑纪寒景是做好了造型才来的。剧本里应解意初次登场的造型跟现在的模样很像,黑衣黑裤,连口罩都不用摘。
工作要紧,他们默认省略了寒暄的时间。祁燃转身上楼,等待打板后重新走下来,演两人初次相遇的镜头。
镜头外的人群聚集起来,围观两人的第一场对手戏。
这场是第一节 下课,应执在楼梯上和迟到了整节课匆忙跑来的应解意相撞——字面意义上的相撞,还要同时把手机掉在地上。
剧本里标注的重点是因为两人前世情深,所以现世初遇时就要演出似曾相识的感觉。
应执下楼梯,应解意往上。即将擦肩而过的瞬间,旁边有学生笑闹着挤过去。
他们为了避让而撞在一起,两部手机同时脱手而出,摔到了地上。
两人同时道了声抱歉。镜头推进特写,应解意眯了下眼,但什么也没说,弯腰把两部手机都拿在了手里。
应执原本要躬身去捡,见到他先一步便又不着痕迹地挺直了脊背,站在楼梯上安静地垂眼看着他,整个过程中动作细微却富于变化。
应解意捡完手机,直起腰交还给他。却一眼也没往手上看,抬头后目光始终停留在他的脸上,似乎被什么吸引住了。
“谢谢。”
他伸手去接。指尖轻碰,似有若无的温热一触即过。
视线交汇的刹那,应解意挑了下眉。
他突然恍惚了一瞬。
在口罩遮盖下,唯独露出的那双漂亮眼睛正紧盯着他。眼尾细长,略微上挑,眸光中流露出深刻的兴味。
好像他跟这个人……真的曾在哪见过。
第3章
只一瞬,应执错开视线,冷声道,“请你让开。”
应解意漫不经心地侧身,看着他脚步不停地消失在下一层的楼梯转角,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往自己上课的教室里去了。
大学里的课一般是两节连上。第一节 下课,应执离开教室去楼下的洗手间,是为了给自己注射抑制剂。
他是个Omega。这性征在他眼里是天生的麻烦体质,在公开场合活动时要注意的地方很多,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信息素的传播影响,因而熟练地为自己注射抑制剂已经是家常便饭。
本来他选择在环境相对单纯的实验室工作,就是为了避免一部分麻烦。这学期要带本科生,他一踏进教室,满屋子都是青春期躁动的信息素气味。
他的工作环境变得恶劣了。抑制剂的使用量也要比以往更频繁。
在楼梯上的小插曲消耗了一些不必要的时间。他随手将手机放进外套内衬的口袋里,加快速度进入洗手间完成注射,踩着铃声回到了课堂上。
踏上讲台,再向下望去的第一眼,他跟坐在前排边缘的一双眼睛撞了个正着。
应解意已经拉下了口罩,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从应教授进入教室起就一直黏在他身上。见他终于注意到自己,漂亮得过分的脸上立刻露出笑容。
明晃晃地刺人眼球,嚣张得有些过分。
“卡。”
周冠林突然叫停,对愣在讲台上的人打了个手势,“走神了?”
“……抱歉。”
祁燃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想揉下后脑勺,怕弄坏发型便又顺手摸一摸脖子,不好意思地弯了下腰,“我忘词了,再来一条吧。”
周舟立刻拿剧本过来给他再看几眼。
导演点头,“准备一下,下条就从进门开始。”
纪寒景本来坐在讲台下没打算动,卡声喊完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刚才嚣张的笑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听到讲台上的对话才微微偏头,没什么表情地问旁边的人,“他拍了多久?”
“……啊?”
旁边饰演他室友的小演员被问了个措手不及,停滞几秒才意识到这个“他”指的是祁燃,迟疑道,“从开工到现在,应该快三个小时了吧。”
纪寒景闻言便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臂,“那歇会儿。”
他是以主演和制片人的身份进组的,由于追加了可观的投资,还是这部剧的主要合伙人之一,在片场拥有相当的话语权,基本能跟导演平起平坐。
周冠林对他提出要休息没什么意见,看看时间大手一挥直接“各部门注意”放饭了。
片场开始热闹起来。真正说要休息的那个反而连口水都没喝,径直走到摄像机后,跟导演说着话,把早上拍的几场戏看了一遍。
周舟拿着保温杯蹭到祁燃身边,把温度适口的枸杞水倒在杯盖里递给他,小声问,“哥你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现在?”
祁燃余光里注意着导演那边的动静,接过水一饮而尽,清了清嗓子说,“等工作结束吧。”
纪寒景上午来得有些迟了,但从进组开始就马不停蹄地连轴转,午饭都没顾上吃。在人家认真工作时去打扰他也不太合适。
祁燃知道他是这部剧的投资人之一,等剧上线后会参与分红,这部剧最后成功与否跟他有直接的利益关系,对镜头的质量肯定是要把关的。
他在看早上的戏。
祁燃心里颇有些忐忑。
这个人的确像他听说的那样,是个很厉害的演员。即使没有台词,甚至不显露什么表情,光是眼神变化的气场就足够令人心惊。
站在讲台上时,明明是他站在高处俯视,纪寒景坐在下面。短短几秒钟的对视里却让他有种自己像被盯上的猎物般的错觉。
在这样的人眼里,他生涩的表演应该是错漏百出的吧。
祁燃心不在焉地吃盒饭,时不时地往摄像机前偷看一眼,担忧着自己会获得怎样的评价。
纪寒景眉头微皱,目光严谨地盯着镜头,听导演说话时偶尔颔首示意。
特别严格的样子。
没人能预料到他的心理活动。
——这是什么生动自然不做作的表演?
——怎么会有人第一次演戏就这么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