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我还第一次被你这种年纪的叫姐姐呢!”张姨被哄得乐不开支,弯起眼角,“你哥哥都叫我一声‘姨’呢。”
张姨虽然年纪也不足50,但毕竟到处讨生活不容易,脸上皱纹很多。
“那是他没眼力见。”陆潜说。
一旁的何彭把西装搭在椅背上,捻开袖口把袖子卷至手肘,看了陆潜一眼。
这小崽自幼就会哄长辈,小时候靠着吉祥话拿了不知多少压岁钱,如今看来功力非但未减,哄人还越来越无形了。
偏偏在他这里每天嘴欠。
菜上桌,张姨收拾了厨房便先回去了。何彭和陆潜在餐桌上面对面坐着。
陆潜吃饭跟他人一样是个事逼儿,一只手托着下巴,左手拿叉,轻轻在栗子肉戳了一下,然后费劲地把肉戳成小块,才跟吃鹅肝似的一片一片吃起来。
“你这吃法还得给你买副刀来。”何彭出声讽刺。
“我只是在委婉地告诉你。”陆潜放下叉子看他,“或许你该意识到应该帮我把肉切成小块。”
何彭扯起嘴角嗤笑一声:“呵,金贵。”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挑了几块完全没油肉的栗子肉放进空盘里,陆潜一丁点油肉都不爱吃,何彭有时候想这干巴巴的纯精肉有什么好吃的。
他用筷子把那几块肉都分成小块,喂小猫小狗似的丢到他前面。
陆潜轻轻“啧”了声,便举着叉子开始吃。
他又拿勺子舀了几勺汤倒进饭碗拌和了下,吃几块肉就吃几口饭。
就这么吃了会儿,他突然说:“哥,你一会儿帮我写个作业呗。”
何彭轻轻一挑眉:“哟,你这还想竖立个身残志坚的形象?”
“是的。”陆潜说。
“那你今天去把碗洗了。”
“……行吧。”
“小心伤口别沾水。”何彭说。
陆潜冷哼一声:“你还知道我手不能沾水啊?”
陆潜倒也不是故意找何彭麻烦,数学老师为了督促他们每个人都做作业,还把数学作业和值日挂钩,不做完就得打扫卫生一周。
吃完饭,何彭把几碗几乎没怎么动过的菜放到冰箱,又把剩菜倒进垃圾桶,到最后到底是没忍心让伤残人士去洗那些油腻的盘子,只把两双碗筷分给他洗。
等陆潜洗完放进碗橱,何彭还在和菜碟作战。
他趿着绵软的拖鞋,坐在厨台上,双腿晃荡,缩起的裤腿露出少年一截白皙的脚踝,他跟腱很高,看上去一直匀直。
从他这个角度看出去,正好能穿过客厅看到对面落地窗外的风景,一片灯火通明的景象。
手臂垂在岔开的腿间,陆潜百无聊赖地看着静谧的夜色,耳边只有何彭洗碟子的声音。
“去把作业拿出来。”何彭擦干手,轻轻在他后脑勺拍了一下。
陆潜回神,笑了一下,跳下厨台跑到客厅翻出数学试卷。
而何彭,他把碗放进柜子,慢条斯理地重新洗了一遍手,神色冷峻。
刚才看着陆潜发怔的模样,眼底干燥,却莫名给他一种湿漉的感觉,几乎把他整个人都浸润。
何彭无意识地吞咽,喉结上下滚动,抬眼在玻璃上看到陆潜的倒影,眼底沉了沉。
等他出去时已经恢复了再平常不过的神色,一瞬间的心动坠落于深处,成为一个晦涩难言的秘密。
他想,或许是太久没男朋友了。
“你先把会做的题做了。”何彭说。
“我都不会。”陆潜无奈。今天的试卷是各种几何大题。
何彭皱了下眉:“你这水平怎么高考?”
“还早呢,我这不艺术生嘛。”
“小朋友,你是艺术生,不是文盲。”何彭讽刺。
陆潜叹了口气:“我看着你做,行吧?”
他用脚踢着一把小凳子过来,在何彭旁边,眼睛半睁不睁,似乎随时准备昏厥。
起初何彭还耐心地写一步骤就侧头跟陆潜解释几句,结果这货只顾嗯嗯啊啊地应,一句都没进到脑子里。
于是他索性打发了陆潜去睡觉,自己把剩下的题给做完了。
第8章 唱歌
陆潜抱着双臂倚在墙壁上,校服拉链拉了一半,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阳光扑在他身上。
-你他妈昨天给我做的数学题做全对了?
他给何彭发了条短信。
下午的数学课,老师一冲进来就揪着他骂,倒不是骂那字迹不是他的,毕竟手伤让别人写可以理解,骂得是陆潜是班上唯一一个把那张试卷做全对的人。
于是他被迫在教室外罚站。
临近下课,隔壁班去上体育课的同学都陆续回了教室,陆潜再一次受到注目礼。
曹悦挽着同伴的手,看到陆潜时愣了愣,在他前面停了脚步。
陆潜率先朝她笑了一下,曹悦迅速红了脸,她听童漾说他受伤了,可始终不敢走上去去问问他伤怎么样了。
“你……怎么站在这呀?”她柔着声音问。
“被罚了。”陆潜回答的很简单。
“哦……我听童漾说那天你受伤了,好些了吗?”曹悦视线落在他被校服遮挡的手臂处。
陆潜没动,他知道这姑娘喜欢自己,所以刻意保持在仅仅礼貌的程度,平静地说:“好多了,你不用担心。”
话落,下课铃响。
陆潜又朝曹悦笑了下,便转身回了教室。
走进时数学老师刚说“下课”,看到从后门进来的陆潜又瞪了他一眼,才走出教室。
“你可以啊,对自己定位颇高。”童漾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陆潜用一根手指戳了戳眉心,一脸无奈地坐下来:“你呢,做了吗?”
“不做等着扫厕所么?”童漾正拿小梳子梳她那及腰的长发。
手机震了一下。
何彭发来一个“?”。
陆潜笑了笑,被罚站倒也没生气,他只是,单纯的想给何彭找点不痛快而已。
-你给我做的数学卷子害我拿了第一,被罚站了一节课。
这回何彭回得很快。
-小白眼狼。
过了几秒又发来一条。
-我这几天要出趟差,你自己别乱玩,这回再进局子没人来捞你。
陆潜摸摸鼻子又笑了声。
-知道了。
***
下午第三节 是音乐课。
三中的音乐教室弄的像个礼堂,因为正在评定特色学校称谓,教室里头各色乐器都有。
陆潜跟一窝平常玩的好的朋友坐在最后一排,正凑一块儿商量晚上去哪玩。
由于音乐课一礼拜只有一节,现如今已经十月末马上就要十一月了,再考虑到临近期末音乐课一定会让位于各种主课,音乐老师决定提前开始音乐考试。
只要每个人上前唱个歌就行。
“我也不按名册点了,大家自愿来吧,谁第一个?”音乐老师站在讲台上问。
底下寂静一片。
“没人愿意吗?”音乐老师又问。
陆潜正和他们一群人手游吃鸡,结果一跳下楼就被队友开车给撞死了。
“我操沈庆明你有病吧?”陆潜抬手朝他脑袋掴了一掌。
“诶,陆潜!你第一个!”音乐老师总算揪住一个人。
“嗯?”陆潜从手机抬起头。
“唱歌!”
“……唱什么歌?”之前完全没听课的陆潜没反应过来。
“都可以,随便挑首你会的就行,咱们这个音乐考试很容易的。”音乐老师笑眯眯地说。
“不是。”陆潜站起来,把手机倒扣在桌上走上前,随口抱怨了句,“为什么我第一个啊?”
“你这不艺术生嘛!总有相通的吧?”
“……”
陆潜唱歌很好听,这甚至是全校都知道的事。
高一开学前的暑期军训,陆潜就因为逃训被罚了唱歌,在篝火中央,暮色四合的晚风里,一唱就在学校出了名。
至今在学校的贴吧里还放着那天陆潜唱歌的视频,帖子还被顶成摩天高楼,自新高一入学后,这帖子又再次被翻出来。
陆潜不喜欢傻站着唱歌,于是从一旁的墙上拿了一把木吉他下来。
底下响起欢呼声和尖叫声。
于辞直接站到桌子上,一个拳头一个拳头的往上举,带动大家喊:“陆潜!陆潜!陆潜!”
陆潜坐在一把椅子上,两条腿交叠抱着吉他,他指尖拨动跳出第一个音符时大家就安静下来。
在此刻,陆潜完全笼罩于斜射进来的阳光下,一侧脸颊白皙得几乎透明,下颌线条流畅至突出的喉结,少年感十足的骨节凸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