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会有期!”
大人们爽快再见,只有扶苏与孩子们抹眼泪哭。张良被气氛煽动的眨了眨眼,泪花霍地掉了下来。感觉到羲和的目光看过去,微微低头扭过身去,他不想被看见却被扶苏挤进他的怀里。
张良,“……”
后背被轻抚两下,稚声劝道,“张哥哥别哭。”
“我没哭。”
“恩恩,你没哭,是我哭!”
“……”
扶苏是真心安慰,感觉到脸上湿了一半又抓着张良的衣裳给自己抹泪。张良原来羞得通红的脸更红了,不过是气的。
张良一把扯过衣裳,郑重道,“公子请梳理衣着。”
衣衫不整可是贵族的大忌,更遑论这位秦王长子。
扶苏自然明白,不过那是他记忆朦朦胧胧时候有人说的话,如今跟着先生天高地远逍遥自在,他也本能的不将此放在心上,低着头敷衍了事嗯哼一声,“看了也没事。”
“……”
是啊,谁敢说这位公子的不是?身在夷地仍旧饱读诗书讲究礼仪的张良悻悻想道,目光一转正好与羲和对上。
没那么讲究的羲和看了半天,她手里拿着石刀,随意地一刀便片下轻薄烤肉来,“吃?”
张良正要应下,一只带着小窝窝不那么白嫩的手探了出去,快准狠的拿着烤肉送到嘴里。
烤羊是才好的,羲和用油布铺着未免滴油,再加上她刀工出众,烤肉片的薄透,喷香之余还带着香木的温热。入口的享受并非一般人能尝到,嘴巴养得很尖的扶苏双眸睈亮,微胖身形自如轻扭两下,很自然的坐到了羲和面前。
吉量放慢了脚步,免得引了风三五两下把肉吹冷了,到时候要被羲和不满的拍屁股。
扶苏也因而坐姿标准,稳稳当当的仰头看着羲和,“先生,扶苏还要吃。”
羲和微微挑眉。
小胖子又狗腿道,“还有张哥哥,他刚才没吃。”
说话间,小脸上的肉因为咀嚼而鼓动起来。羲和就爱看这么一张小胖脸,心情也跟着美好起来。她片下一块肉去,张良不由自主的吃了下去,回过神来后别扭的自己片来吃。
但不知是不是刀功问题,自己片的似乎味道没有那么醇香。张良忍不住的分心出神,看着羲和手上纷飞的照顾自己和扶苏两张嘴,尤其是扶苏那整日里蹦蹦跳跳也瘦不下去的身子还有那张油亮亮的小嘴,心里自然多思起来。
赵家这家学渊源的厚脸皮,似乎深入骨髓……
说实话,张良有点回忆不起两年前初见时扶苏小胖脸上的羞涩知礼模样,偶尔还会有种自己记错的恍惚。但有一个问题,他不是赵家人,没有这种与生俱来的厚脸皮。而今只身随着去到秦国,自己是不是也该入乡随俗?
张良一边吃一边想,耳畔是扶苏和羲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声。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不过用饭时多闲聊或评价饭食,张良自然不用心听。
三人早早地搬挪行李,天亮就和人道别离去。原来没有感觉,第一口进了嘴便觉得腹中饥肠辘辘顾不得其他。等到张良回过神来时,就看着羲和三下五除二的将剩余大半慢慢解决,最后只剩下一片骨头。
根本吃不过,纯粹看着眼热嘴馋的扶苏抱着骨头啃。
骨头是好东西啊!烤肉烤不到里面,但是可以留着拿来熬汤再将里面骨髓吸了,那真是又一个难得的人间美味。
羲和美滋滋的想着。
几天的脚程,越来越快。眼看着吉量脚步飞快,没有羲和功力的两个小子根本坐不稳马车,只能牵了绳索把自己捆在木栏上。
这头羊被吃的干干净净渣都不剩。尤其是棱角分明尖长的下颌骨,羲和特意捡回清洗晾晒一遍,路上没事的时候还用石头来打磨。头一回她力道很轻,大概是放生的羊儿肉质美骨头硬的缘故,这块下颌骨的硬度很得她心意。
多打磨两下有了手感之后,羲和更是沉醉其中,神情愉悦。
她真的很久没有做这种手艺了。
一路穿过山间,好不容易走到林间小道,吉量缓下车速来。扶苏抱着一根木栏问道,“先先生,这这这是是做什么?”
小道崎岖还有石头,坐着不那么吓人却颠得人音儿颤。
羲和笑,她用布反复的擦着下颌骨,“后日就要到雍城,小扶苏准备了什么贺礼?”
扶苏瞪大眼睛,“贺贺贺礼?”
这并非是路的缘故,委实没有想到此处的扶苏怔愣了,他目光看向张良,却见对方沉着的抱着木栏不置一词。
两年相处,有些话不用嘴巴说。
扶苏宛如晴天霹雳,小嘴张闭两下始终没有言语一声出来,最后低下头来。
虽然和父王感情不那么深,有些印象还是有的。再加上小伙伴们和家人相处,兄弟姐妹之间争宠的小故事,他更是记得。父王对他的喜爱,从先生嘴里他深深感受到了,所以按照惯例他也应该投桃报李才对啊!
绳索都捆绑不住几乎躺下的张良抱着木栏,额头相抵目光扫了一眼纷飞的地面,吓得闭上眼紧咬牙关。
再忍忍,再忍忍。
不行!
“呕……”
“我的欧罗巴毯!”
在老聃之后,张良是第二个有机会在马车上倒下的人。羲和又气又心疼,停下来让张良吐个痛快后丢下一颗药让他路上得以昏昏欲睡。
但也因为路上清洗晒干珍爱的欧罗巴毯耽误了半日,吉量后来半日更是快马加鞭。
三人抵达秦宫正好是及冠礼的前三天,等到洗去仆仆风尘后,阿丑略过卜筮在大殿之上直接请羲和为冠礼正宾。
正宾本应是受礼者德高望重的男长辈,满堂大臣却不敢置喙反而讨好奉承起来。
羲和看向阿丑,目光里满是疼爱与骄傲让他上前,“好,这把祖传骨刀原是我当初及笄所得,就当是贺礼祝子得志天下。”
得志天下寄以厚望。
张良默然看着前不久被他们吃剩的下颌骨,所谓祖传骨刀落到喜形于色的秦王那微颤双手上。
天下霸主和他想的有点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张良:这赵家怎么一堆傻子?
第146章 秦朝天下(二)
事实上, 祖传骨刀并不算是欺骗。至少其中的手艺与含义, 也是真真实实的。
在部落中, 不论是冠礼还是笄礼都是需要受礼者用野兽充当门面和本事。德高望重的长辈们向疼爱晚辈们送上宝贵的经验或是技能, 譬如如何打猎到打磨出一把好的骨刀。别看是通大街的本事, 一旦附加上能者独特的法子襄助,钝刀磨成快刀是轻而易举的,不趁手的化成趁手的更是基本。
许多年轻就是靠着这些攒下家产名声, 然后夺得异性青睐。
张良借着道贺的机会上前,正大光明的看了几眼便惊诧一瞬。若非他乃是内情人,又一路上亲眼所见还真不敢相信那么一块难看的骨头, 竟然摇身一变成了骨色质朴刀口尖锐的骨刀。
这一打岔, 连阿丑多望他一眼都不紧张了。
扶苏也跟着上去,他没什么值钱的就从被要求的作画中选了一张来。画的是秦军边境草原景色。那样辽阔无边的壮丽如风, 就他的笔力很难画出, 不过是有几分模样罢了。
长辈们看了大多数是欣然, 结合他的岁数再夸两句乃是平常。不过这对于才刚收拢诸夏大地,预备修身养性,盘算有朝一日边境满地得以实现所谓文化侵略与贸易并进的阿丑而言, 这就像是一副江山俯瞰图。虽然是雄才大略一角,却是他心中遥想的野望之一。
知父莫若子!
阿丑畅怀大笑, 赐扶苏与他同坐。
扶苏不能喝酒,让宫婢们缓下茶汤一等,两父子转眼觥筹交错般有说有笑,丝毫看不出两年不见的生疏。
宴上歌台舞榭鼓乐齐鸣, 吃酒之后略有微醺的阿丑兴致不错。歌舞之中来了兴致,竟然散了成群舞女们,自己拿着骨刀换到高堂上的剑架上,三尺青峰作势要舞剑。
如今臣子多是士族出身,再不济也曾有一门高师相拜。就算没有所谓君子六艺之说,但都是有一技之长之辈。大王兴致高涨,臣子也随之应和,最后被李斯众人以笛琴伴奏。还有几个文臣,也被叫上前去一同相舞。
宴上欢声笑语,阔然想起那首诗句。
万国笙歌醉太平,倚天楼殿月分明。云中乱拍禄山舞,风过重峦下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