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力小心翼翼的抱起宋长安滚烫的身体，急得眼睛都红了，但他又庆幸宋长安身子发烫，至少这样能让他确定呼吸微弱到没有的宋长安还活着。
“大..力，帮我..换...”宋长安想体体面面的出去，她说不出话就无力得扯了扯自己的衣服。
又过了一会儿，张大力带着柳美娜下来，就地取材先喂了宋长安一碗糖水。柳美娜拿着干净的西装下来，她想象过宋长安会受伤，但看到宋长安像个血人一样躺在那里的时候，眼泪登时滚落下来。
柳美娜一边帮宋长安换衣服，一边擦眼泪，她怕眼泪掉到宋长安的伤口上，让她更痛。但宋长安已经不在乎了，没有什么能比她现在还痛了。
“宋处长，你疼吗？疼就说话。”为了转移宋长安的注意力，柳美娜说了很多事，即使知道自己得不到回答，也问她为什么叫自己下来而不是徐碧城，明明有唐山海的照顾，徐碧城更能适应这种细致活。
柳美娜在说到唐山海时的语气并不是一个同事应该有的语气，在说到徐碧城的时候也不对。宋长安心中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计划这种东西一般都会放在档案室，唐山海不会为了偷计划使美人计吧。
宋长安头疼的厉害，她的思考被迫中止。宋长安一把抓住柳美娜的手腕，“爱别人，先爱自己。”
张大力背着宋长安走出地牢，却要他带自己去找唐山海。宋长安将身体全部压在张大力身上，张大力的手是唯一支撑她的力量。在双脚踏地，从膝盖处传来的钻心的疼痛时，宋长安知道她的腿应该留下残疾了。
张大力撑着宋长安一步一步的走到唐山海的办公室，只是一个走廊的距离，宋长安生生走了10分钟。陈深突然出现挡在宋长安身前，宋长安绕过他走到唐山海的办公室。
推开门的一瞬，她在唐山海的脸上看到了震惊。宋长安沙哑的声音却掷地有声，“看到我活着出来很遗憾吗？”
宋长安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干净的西装，连脸也被清理干净了。但唐山海知道在这之下，是一副怎样的身体。唐山海注意到张大力的手和宋长安屈着的双腿，她的腿？
不！这都是假的！她是日本将军的女儿，她是想利用自己来获取军统情报。她是间谍，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对她心存怜悯、愧疚。
“你到底是谁？”
“唐山海。”
“是呀，你当然是唐山海，他是个君子他绝不会在背后下黑手，他绝不会这样对我。”宋长安在受刑时都没掉落的眼泪，此刻却一颗一颗的坠落，砸在地板上，砸在唐山海心里。
“我帮过你对吗？”唐山海平静的表情让她悲愤，她又一次被利用了。宋长安一只手拽着唐山海的领口，“我帮过你！”
“那是为了更大的阴谋！”唐山海扯开宋长安的手，他的声音寒冷得就像是极地的寒冰。
宋长安不敢相信他说的话，半晌才反应过来，抬手拭去脸上的泪痕，“既然你也发现了，那就好办了。”
“你想干什么？”
“犯错了总是要受罚的嘛。”宋长安的眼神仿佛不经意间扫过他身后的徐碧城。
在唐山海惊怒的眼神中，张大力扶着宋长安离开。陈深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
“你也看出来我有阴谋了？”
“我是来送你去医院的。”说完将宋长安打横抱起，双手握拳，一只置于宋长安腋下，一只置于宋长安大腿处，特意避开她的膝盖。
第63章 （六十三）
医生说宋长安的伤口感染了，持续不下的高热引发了肺炎；医生说宋长安的膝盖受损严重，好好养还能走路，但也只能走路了；医生说电击使她的大脑受到很大的刺激，对她的思考、逻辑能力或许会产生影响...
医生说的话，没有人敢去告诉宋长安。她是个有自己骄傲的的人，她是一个依靠心理学活下来的人，她现在是一个无依无靠的人。
她现在不会对自己产生威胁了，也对自己毫无利用价值了，尽管这是个残忍的事实。陈深坐在宋长安身旁，替她将额前的碎发拢拢好，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封锁消息，没了利用价值的人很快就会被淘汰。
陈深的动作惊醒了宋长安，看着他、张大力还有柳美娜欲言又止的样子，明白了自己的伤很严重，重到连陈深也不敢告诉自己。
“说吧。”宋长安瞪大了眼睛，她被自己像乌鸦一样的声音惊到了，随后而来的是喉咙、舌头的疼痛。
“没事儿养两天就好了。”陈深替她掖了掖被子，解释了她的声音为何如此。
宋长安尝试着蜷了蜷腿，痛。她尝试思考，痛。人痛到极致时，连呼吸都会是痛的。宋长安强忍疼痛的样子让陈深不忍，他想拥抱她，可又怕自己粗手粗脚弄疼了她。
住院的日子里她总是半梦半醒，偶尔清醒时也会被疼痛折磨想要一死了之。麻醉、安定、止痛药用的多了，她也有了抗药性。为了缓解疼痛，为了活下去，她也尝试了那个东西。
张大力悄悄地为她找来，他也不愿意看着宋长安对这玩意上瘾，最后沦为一具失去灵魂的傀儡，但他更不愿意看到宋长安被痛苦包裹。
当宋长安扒在床边紧紧的拉着他的手臂，曾经意气风发的眼睛里全是绝望，她的身上插满了管子，膝盖的骨头被打碎重接。更重要的是，她知道了自己大脑受伤，不能再进行高强度的思考和逻辑推理后的那种痛不欲生。
仅仅是这一次，他想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帮她活下去。老话讲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活下来没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宋长安仅仅一个月就急匆匆的回了宋公馆。她的身体已经是一副残破之躯，灵魂也早已坠入地狱。要是还有什么想做的，无非就是像飞蛾被灯火灼烤而死之前，尽力的去拥抱一次温暖。
在医院的一个月，很多人都来探望她，毕忠良、陈深、山本次郎、柳美娜甚至是明诚，因为日本陆军医院的严格，宋长安只放了柳美娜进来。她像宋长安养的牡丹花一样，艳丽夺目，对这一切都不吝啬自己的美丽。
她总是给宋长安讲话本子，分享她最近在杂志上看中的旗袍，描述新上的电影里那些狗血桥段，偶尔还会掉两粒泪珠子。
她告诉宋长安毕忠良给自己放了三个月的假，机要处的一切事务都有他替自己看着，要自己放心。她说毕忠良好像是有意撮合李小男和陈深，把他们安置在唐山海隔壁做邻居。
她说唐山海和徐碧城感情很好...
宋长安看着这个眼里的光凉了又暗的女孩，想到了汪曼春、于曼丽还有她自己。她们都死了，曾经于曼丽还讽刺她不知道自己的结局，现在她知道了。
爱情真的是很美好的东西，让人们感受到温暖，然后心甘情愿的死在这暖里。宋长安送走了一个个这样艳丽的女子，如今自己也要心安理得的送走她吗？
宋长安摘下自己的氧气面罩，强撑起身子，在柳美娜的惊慌中抓住她的手。柳美娜看着宋长安一张一合的嘴，她知道她想说话。但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她的肺子又开始疼了，最后只能又陷入黑暗。
第64章 （六十四）
此后在宋长安出院后的日子里，柳美娜再也没有来看过她，她觉得可能是唐山海说了什么，但又马上停止了思考，她的头又开始痛了。
毕忠良不敢把自己抓错了人，害得宋长安伤重至此的事情说出去。刘兰芝不忍心见丈夫日夜发愁，天天都带着礼品往宋公馆跑，即使一次都没见到人也不停。最后终于在快要把腿跑断了的时候，宋长安派人传话，要毕忠良把心放肚子里。
这句话毕忠良不信、陈深不信、唐山海也不信，自始至终信了的只有刘兰芝，但他们还是要不动声色地把日子过下去。
事实也的确如此，宋长安回到家后，发现李婆婆又苍老了许多，她的背又弯了，头发又白了。她的现在生命都为了宋长安而活的，可宋长安总是不打招呼就消失。她的世界原本就安静，现在宋公馆偌大的房子里只剩她一个人，又安静了不少。
看着如此的李婆婆，宋长安心中愧疚，她原本是不想让她担心，没想到会让她这样憔悴。宋长安觉得应该让她的生活有一些活力，就去陈深经常去的那家孤儿院，领养了他时常关照的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