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的外科实习报告+番外(30)

是玄香,她赠他的玄香。

从那之后,未虞决定好好画画。因为他真的很想记住她的脸,可他记性不大好,真怕过两日便忘记了,那该如何等她呢?

于是一日复一日,拿笔画出来的全是她。后来大抵觉得太过粗糙不太好认,又精进了自己的画技,凭着记忆描摹出她的模样来。她是那种……怎么说呢?很难画的人。

真的很难很难,眉毛眼睛鼻子嘴唇,没一个不难的。大家都是人,为什么偏偏她这么难画?

真搞不懂。

他的一张手稿某日被夫子见到,分明已经极度相似了,却被她拿起来撕成了碎片,大呼晦气。

“画什么不好,画个死人?”

他突然心口一滞,握着竹笔的手也微微一颤,“……夫子,您方才说什么?”

夫子道:“原你不知道?呵,那也不能怪你。这位程小姐一个月前得肺痨死了,她母亲日日内疚自责,连上朝也没有心思,现下举家都被贬到旱州去了!小公子,以后不许再画她!”

*

槐花又开了几遭,吴第常来向未虞求画。

画山水,画飞禽走兽,皆不在话下。谁知吴第是个甚爱与人争输赢的主儿,有一回,竟在当朝丞相宣邑面前与青梅竹马徐七七(徐锦儿)发生了争执,争执起谁是当今京师最能画山水图的圣手。

未虞不幸被其提名。加之吴第好斗,还顺手给他组织了一场比赛,对手是宣邑的亲侄子。

虽然这事之后,宣邑的亲侄子决意封笔,未虞喜提京师第一,但他其实也并没有捞到什么好处,且不慎搭进了自己。

宣邑说:“我有黄金万万两。”

未虞微笑:“在下拿来无用。”

宣邑说:“我可给你朝中高位。”

未虞答道:“在下并无将相之才。”

无论威逼利诱,在他这里皆行不通。宣邑快被他烦死了,问他:“那你究竟想要什么?”

未虞想要的,是程熹微能活过来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个宣邑实在无能为力,他也不打算告诉她。

宣邑遂遣人去查他究竟有哪位心仪的女子。查来查去,找到一张旧画。

画上女子相貌不算绝美,只有十一二岁的模样,经阿复提醒,是十多年前死于肺痨的程家小姐。程熹微的脸在画上栩栩如生,恍如再世,笑意温婉。

原是一个已经死了十多年的人。

宣邑把画从桌案上拂下去,嘲笑未虞道:“莫非你真相信转世之说?即便真有转世,她会记得你?……你是真的心心念念一个死人,还是把她当做搪塞我的借口?”

那画像翻飞片刻,落在了地上。未虞俯身将之捡了起来,“她不是程熹微。”

她是祈眉。

是会告诉他“我陪你一起点灯”的祈眉。

她一定会回来的。

大抵是因为他的坚持,宣邑终于不再强求,一连数日都不曾找过他。他的人生得以如常。半月之后,宣邑遣人与他道:“既然这样,就请公子来相府为我画一幅江山图,仅此一次,可好?”

一幅江山图,于他来讲简单至极。

可正要动笔时,宣邑似又有些犹疑,问他:“你真的不愿?”

未虞与她轻轻一笑:“还望宣相成人之美。”

宣邑听罢这话静待多时,终于颔首,让阿复将备好的茶盏端到了他案上。

第32章

春日载阳,有鸣仓庚。

*

纪宋的边陲小州,称为氏州。

历来朝廷被贬走的官员都在这里,生态虽好,条件却实在太差。仓庚眼看着一群群被贬的同僚从这里来了又走,常常会有一种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之感。

偌元重新继位后,氏州也多了一个小药馆。

主诊大夫有两位,一个叫扁鸦,一个叫祈眉。据说祈眉和那个被偌元处死的篡位者宣邑很相像,她们刚到时百姓们都去了药馆,却不是为了看病,而是为了看她。

其实大家也都没有见过宣邑的真颜,回来后,便央着仓庚去看。

“州牧大人,听说您以前见过宣邑,您快去看看到底像不像?”

其实祈眉在氏州下榻后第一天,便携夫、女到州牧府上拜见过一次,与仓庚道:“州牧大人,我有女帝给的名帖,此后就要在氏州常驻了。”

彼时她见仓庚指尖停着一只雀鸟,十分好奇地问:“这是什么鸟,为何不怕人?”

它浑身金色,轻轻的,用喙夹了夹仓庚的手指。

“我也不知,它是我捡来的。”仓庚吹了吹雀儿的羽毛,笑着说,“原来祈大夫也喜欢雀鸟?”

“近来内人在画雀儿,不过想给他一个参考而已。”祈眉也淡淡笑了。

她现下的模样真是温和,相较于之前实在变了许多。

之前仓庚到相府请安时,因为顶撞了她一句,被她用竹简打断了鼻梁,那种火辣辣的痛感似乎永远也不会忘却。

可当初他努力考取功名,在众多女子中脱颖而出,就是为了接近她。无数个夜中挑灯夜读,以致熬得身体格外差劲,方才终于在相府谋得一个可以时常见到她的位置。

未尝想换来她一句:“你滚出去!”

往哪里去?

他苦笑一声:“我真的比不过未虞么?到底哪里比不过他?”

他一直仰望着宣邑,仰着身子,仰着脸,可这一刻却被她的目光压得抬不起头来。鼻中的鲜血一滴滴落下来,绽开在地面,仿佛一次次醒目的嘲讽。

宣邑把他的下巴钳住,抬起来,“喻仓庚,你自己回去好好反思一下,这些话是该和你的老师说的么?”她说到这里还嫌不够,补充道,“是为不忠不孝,僭越师长!以后若是再提,我必当把你逐出府去。”

虽然到最后,她还是这么做了。

那时候仓庚便知道,她是永远也不会对自己动情的。后来她死掉了,躯壳之中换了另一个人,这个奢望便愈发渺茫,愈发不切实际了。

这么远远地看着祈眉,看着她与未虞举案齐眉,仓庚只能心道一切都是注定。而彼时祈眉待他的和颜悦色,不过是与众人一样的和颜悦色,不是因为他是喻仓庚。且她根本不认识他,不记得雀儿,更不知道那段前尘往事……

那是他从相府捡回的雀儿。

当日它摔了腿,跌在庭中动弹不得,身子还在微微颤抖。他一时心软捡回了它,悉心照顾了三个月,本想等它恢复之后将它放走,可它却不肯离开。

“走吧。”仓庚低低地对它说。

它眨眨眼,身子却一动不动。

宣邑每每见了都觉奇妙,玩笑道:“你这只雀儿好似与你前世有缘,大抵是报恩来的。”

雀儿能逗她开心,他把它留了下来。

*

“你……与宣邑是相识的吧?”祈眉忽而兴起一问,把他问得一傻。

她瞧出来了?

“其实也不是我瞧出来的,而是宣邑的躯体,对每个曾经相识的人都有不同的反应。所以……比方说我遇上一个一眼看去就十分讨厌的人,我便分不清是我在厌恶对方,还是宣邑在厌恶对方。”

仓庚听罢,蹙起眉来:“哦?她很厌恶我么?”

“不。”祈眉却否决了他,“她见到你,是愧疚。”

是很深很深的愧疚,以至于影响到了祈眉对仓庚的判断。她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宣邑对他充满愧疚,且深深压抑在内心,不肯告诉他人。

“愧疚。嗯……她应当是。”

仓庚眉心舒展,因着这个答案对她多了几分兴趣,问她:“你没有宣邑的记忆,这些年到底是如何混过去的?”

这问题祈眉倒没有仔细思考过,想来还是因为宣邑中箭,别人都以为她性情大变是因为经历了生死,自然也免不了未虞、长芮和紫恒等人的帮助。

“就瞎混呗。”祈眉笑得勉强,“能像你和未虞一样一眼辨出真伪的人实在太少,少到可以忽略不计。”

她自觉演技还不错,招摇多年也没有被人揭发过。

“你可比她好太多了。”仓庚有些感叹地说,“你们俩性子也差太多了,倘我先遇上的是你,结局也许就会不同吧。”

他说着自嘲一笑,末了,又靠近她玩笑一句:“毕竟论起迷人来,我总比未虞强些。”

他一双丹凤眼水波荡漾,眼眶微红,将祈眉的名帖还给了她。大抵前尘往事就此一笔勾销,她是祈眉,不是宣邑,宣邑已然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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