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口味吗?”尚安看到胥海阴沉的脸色有些担心,就在此时,她原本戴着的墨镜也因为方才下坠时遭受剧烈冲击断裂开来落在桌上。
“那个,说出来可能有些唐突,我总觉得你的脸和声音很熟悉。”看见尚安的正脸,胥海红着脸偏过头去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啊,墨镜是当时救我的时候弄坏的吧。真的,很不好意思。我现在身上基本没有生活费,伙食费都是我妈直接充到饭卡里面……这样,等我高考完以后去做暑假工赚够了钱赔你一副全新的好吗,还有衣服也是——”他立刻拿了一张餐巾纸用从裤兜里掏出的笔把自己的姓名班级以及班主任联系方式都写在上面。“我现在身上没有手机,需要的话直接来学校找我或者我班主任就可以了。”
尚安想告诉胥海其实根本不用这么客气,自己就只活一年了身上还有一百万,不作死横竖都花不完。却猛地意识到这似乎可以成为一个暂时稳住他让他继续活下去的理由。等还清了给自己的钱,他差不多也该上大学了,那个时候就会步入一个全新的人生阶段,说不定就可以不再想着关于自杀的事情了……
“嗯。不过,我需要你亲自还给我这身衣服这副墨镜。否则我概不认账。”她举起面前的奶昔做出和胥海碰杯的样子。
“好。”胥海明白尚安的意图,笃定地点了点头举起自己面前的可乐与其碰杯定约。一阵冷风从通风口的方向吹来,似乎将方才积攒在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的同时也腾出了胃里的空间,随后他便开始三下五除二将面前的汉堡薯条一扫而空。不得不说吃垃圾食品时候的满足感……真的比吃那些所谓大补硬菜要幸福的多。
看到胥海能吃的这么开心,尚安也从心底松了口气。“吃完我送你回去吧。”总感觉自己说这番话像是个包养小白脸的老富婆。但事实是自己并没有什么加长款的轿车,只是陪他一起走路回家而已。
而走到学校旁边的小区门口的时候,胥海忽然停下了脚步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那一条深远大道的尽头是一个一去不返的黑洞。
“怎么了?”尚安有点不解,胥海的反应让她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他便毫不犹豫地转身朝川流不息的马路上飞奔而去。
“胥海!”尚安基本上是嘶吼着冲上前去将他护在身下滚到马路对面,尖叫一般的刹车音响彻耳畔让她耳膜生疼,井然有序的车辆基本上是一刹那间变得横七竖八面目全非。
“搞什么啊!”
“想死别拉我们垫背好不好!”
不带重样的粗口在黑夜的道路上此起彼伏地回响着。“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很抱歉。我们马上就走。”尚安拖着脑子发懵的胥海离开了大马路,气不打一处来地把他拉到一边,可又不知道究竟能和他说一些什么,最终只是从鼻子里长出了一口气。
“对不起。”胥海见尚安和吃了排泄物一样的脸色,赶紧低着脑袋和她道歉。
“你应该道歉的是那些车主。”尚安没好气地回话,“刚才是,怎么回事?”她真的庆幸那是一条大马路而不是火车即将飞驶而过的铁轨,否则就真的是变成肉酱还是肉末的问题。
“我……”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脸上多了几道在地上摩擦而成的血痕。明明方才还一切正常,为什么走到了家门口却突然想不开了。
“我不想回家……”胥海和一个小孩子一样蹲在地上不顾一切地嚎啕大哭。
尚安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能做什么,一个十八岁的男孩子在大街上哭成这样她并不觉得好笑,只觉得心疼。言语在此刻都是苍白无力的——尚安也蹲下身子从后面牢牢抱住了痛哭的胥海一语不发。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胥海的情绪才趋于稳定,撕心裂肺的哭声逐渐变回低声的抽泣。“把现在让你难受的事情都说出来吧。说出来了就好了。”尚安在胥海耳边轻声言语道。
“我,腿麻了……”
……
半个小时后——
“非常感谢你照顾我的儿子。”一名肤色黝黑穿着随意背着大包的男子向尚安鞠躬致谢。“后续的事情,我会再和他妈妈谈谈的。多谢费心了。”
“举手之劳而已。”尚安随意地挥了挥手,“要是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一步了。”
“请等一下!”胥海忽然用哽咽的声音把尚安叫住,“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吗。”
尚安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倒不是因为不想加,而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新手机号是什么。就在为难之际胥海的父亲忽然说了一串电话号码出来——
“这是我的手机号,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先打给我,我再转告给胥海。都已经这么大了,怎么连手机都没有呢。”男子的声音无奈当中透露着一丝心疼。“明天请个假出去陪你买点东西吧。你妈妈那边,我来解决就好。”
尚安按照胥海父亲所说的号码打过去电话后又迅速挂断以此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反正,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烦恼的事情的话,都可以来找我聊聊的。”
“嗯。”胥海认真地点了点头,看着尚安逐渐消融在霓虹灯之中的背影默不作声。
第一个人总算是告一段落了。她长出一口气后拐入了一家街边的服装店买了一身新衣服,这身校服,洗干净以后找一个周末还给他吧。不过,方才光只顾着让他不要死,似乎却也差点遗忘了自己到现在只剩下不到一年寿命的事实。
要告诉他真相吗,还是,到最后就不声不响地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嘿——”突然出现的严学真让尚安好生吓了一跳。“第一个任务似乎完成了,感觉怎么样啊。”
“还行吧。”尚安将带有胥海身上气息的校服叠了一下放入新买的手提袋中。“百忙之中特地来找我,有何贵干?”
“嘛,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就只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到你家旁边的游乐场去看看?”严学真伸出手来,拿着的正是两张天降之屿的夜场通玩券。
“抱歉,我没有兴趣。”虽然有了这副躯体之后似乎感觉不到困意的存在,但半夜三更还在外面晃来晃去不太符合尚安生前的种种习惯。
更何况如果可以的话,有时间她更想回到自己家所在的小区看看家人现在怎么样了。
“今晚那里有过山车坠毁事件,会死八个人哦。”
“一张票多少钱,我买了。”不得不说她现在的确需要完成指标来避免来生沦入畜生道。
“不要这么见外嘛,算是你完成第一个任务之后我请你的,怎么样?”严学真眯起眼睛笑的样子像极了一只狐狸。“更何况,命案是在五点钟左右的时候发生的,在那之前,我们会有漫长的时间可以好好的聊聊天玩一玩。”
这几句话如同几块跌入大海之中的石子一般,在尚安的脑海之中掀起几层涟漪,褪色旧照片一般的几副图画在脑海中稍纵即逝。
好像,并不是完全没来过这里的样子。
尚安站在充斥着欢声笑语的游乐场门口,过去经常路过但从未进入的地方就这样摆在自己面前,仿佛是易碎的海市蜃楼一般似真似幻。
“这位先生,买一朵花给这位小姐吗?”小丑模样的小店推销员变魔术一般从袖中掏出一大束洒满砂糖的棉花糖做成的玫瑰花。“活着两朵,三朵?”
这种在外面五块钱就可以买一大包比这里面卖的好吃多了,严学真他应该——
“给我来十支!”
……
“那个,我其实觉得——”尚安想要阻拦严学真的挥霍无度,却被他一下子用一支棉花糖玫瑰给堵住了嘴。
令她有点意外的是,这支棉花糖并非是她所想象的那般被色素和糖精堆积而成,它的本体有着牛奶的清香与淡淡酸甜的草莓味,口感之稠密绵软让人含在口中舍不得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