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的确没什么大出息!”薛无涯双目发红,几要滴出血来,“但老子也知道什么叫感恩什么叫情义!谁对我好我知道,为了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崔大先生看不起我吗?我知道 ,可是我无所谓啊,你想做的和我想做的事同一件事,那就够了。现在仇人都在眼前了,你还磨磨蹭蹭地干什么?”
“沈望舒和萧焕就是你的仇人了?”黑衣人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二十多年前,这两个小子还不曾降世,怪得着他们?”
一把掀了桌上的东西,薛无涯又欺进一步,“不怨他们?那要怨谁?你敢去把那个人的尸首找出来挫骨扬灰吗?哦我倒是忘了,那人原本也死无全尸,轮不着你动手。那你去找高高在上万人敬仰的那一位啊,你敢吗?”
黑衣人也忍不住了,一把揪住薛无涯的衣领,咬牙切齿地道:“你以为我所做之事是为什么?报仇凭的可不是一腔蛮力。”
“是是是,崔公一张嘴厉害得很,老薛我说不过。”薛无涯揪回自己的衣领,轻笑一声。
“薛无涯,你最好听我一句劝,否则的话,我就保不住你。”
薛无涯已经转过身去,送客的架势都摆好了,“不用保,你要是觉得老子没用了,那就弃了吧。老子不怕,也不后悔。”
黑衣人静立半晌,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叹了口气,摔门而出。
趁着黑衣人离开,也是沈叶二人混出去的最佳时机。不过方才那扑面而来的信息委实太过驳杂,且与沈望舒自己息息相关,竟让他一阵的愣怔,起身的时候险些没站稳,还是叶无咎扶了一把才没倒下去。
“喂……”叶无咎吓了一跳。
沈望舒却向他摆摆手,示意他先离开再说。
黑衣人这次走得飞快,两人也不得不赶紧跟上。不过沈望舒跟得有些吃力的样子,倒不得不靠着叶无咎时不时拉一把才稳住身子。
叶无咎有些担心,低声问:“你没事吧?”
“没事,这次咱们从后门走,回去近些,也能避开不少护卫。”沈望舒随口答道。
这……不是废话吗?这个黑衣人就是从后门进来的,不从后门走你倒试试从前门给闯过去啊。叶无咎很是无语,却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出声,只好拉着沈望舒赶紧走。
一旦离开涌波山庄的范围回到街市上,他那张嘴便又停不住了,“小沈啊,那个薛无涯好像跟你有仇,从前你认识吗?”
“不认识,萧焕应该也不认识。”沈望舒直接做了担保。
叶无咎噎了噎,“不可能吧?人家都想杀你俩了,你还不认识?如果那天秋暝没及时赶到,你们岂不是死得很冤?”
沈望舒却把那两人方才说过的话在脑子里一连滚过几遭——
黑衣人说远运船行和涌波山庄不过是一张皮,蜕了了就是,语气淡漠,且毫不心疼。就算这是薛无涯一手创下的产业,可他这言语间透露出的熟稔也太过诡异了,说得好像就是这套把戏已经玩得得心应手了一般。那他们之前还充当过什么角色?又做过什么类似的事情?
黑衣人还说,二十多年前,他与萧焕还未曾降世。这是一句实话。只是这样一来,那便意味着薛无涯的这段仇怨其实就是二十多年前就结下的,而他和萧焕不过是因为薛无涯无法找到真凶所以只好将一腔愤恨尽数倾倒的替代品。
薛无涯自己又说,他怨恨的两个人,一个尸骨无存,一个受人敬仰。这样算来范围委实是有些宽广了,毕竟二十年前死去的有头有脸的人物太多了,如今江湖上名望颇高的也不止一两人。但再加上与沈望舒和萧焕有十分密切关系这一条件……
沈望舒自幼长在倚霄宫,最“亲近”的人当属倚霄宫主沈千峰。
听说萧焕自幼就成了孤儿,得松风剑派怜惜,从小就在门中长大,与他最熟悉的应当是他的师父楚江流。
沈千峰的确是死了,但并不是二十年前身故的,唯有尸骨无存这一点还比较符合。
而楚江流在江湖上的名声地位,大致与秋暝差不多。大家提起,也知道是成名已久的前辈,恶行自然是没有,但令名却也说不上来,说受人敬仰实在有些勉强。
此外还有何人,那便真的想不起来了。
“沈、沈兄弟……”沈望舒一直在想事情,也不太看路,一直就跟着叶无咎,却也没发现这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就停了下来。直到他这么战战兢兢地喊了一声,沈望舒才抬了抬头,一眼就看见了长街尽头站着的那个人。
那人也不是什么沉静或是冷清的性子,却异常喜爱一袭白衣,从前总觉得匪夷所思。不过有时候却又觉得,再不会又比白衣更加适合他的了——这人脾气有点大,一生气就爱板着脸,当真能冻人一身冰碴子,倒和如霜如雪的白色很是相像。
现在他应该又生气了,沈望舒仿佛能看见他周身支棱起的冰凌,连如水的月华也不曾软化。难怪叶无咎都会被吓成这样。
“萧少侠……”沈望舒勉强扯了扯嘴角,想打个哈哈给岔过去。
“为什么要自己乱跑?你不知道自己身上还有伤吗?”萧焕却臭着一张脸打断。
沈望舒出门的时间也不早了,他去找叶无咎的时候,这家伙都已经洗漱好准备休息了。在外头摸黑转了这么一圈,也是夜阑人静了,没想到萧焕居然还能发现他不在了。也不知道这么晚了,他还有什么事。
见沈望舒不吭声,叶无咎不得不强笑道:“那什么,今晚上月色很是不错,沈兄弟觉得自己已经躺了很多天了,非常难受,就想出来走走,是吧?”
这谎话编得虽然有点傻但很圆。谁知萧焕仿佛根本就没看见叶无咎似的,目光仍旧直直地落在沈望舒身上,声音里的怒意更盛,“若你有什么非办不可的事,为何不和我说?”
“萧少侠你自己也带着伤,再劳烦你去,未免有些乘人之危了不是?”沈望舒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萧焕仍旧一个字不信,“你究竟做什么去了?”
“这个好像也不需要跟您交代吧?”到底是伤了元气,身子一直没好利索,又在外头折腾一夜,如今没事了,沈望舒陡然松了一口气,声音里也带上了疲惫。
“你……”萧焕也听出来了,近前一步就想伸手扶他,语气也软了好几分,“我不是故意要探知你的行踪的,你要是想走,随时可以走;你要是想加害我们,也有许多机会。我只是……你这一身的伤,若是在外面遇上什么不测可如何是好?”
他听错了吗?萧焕居然在给他解释?
不过沈望舒只是在心里惊诧一瞬,又淡淡一笑,“多谢萧少侠好意,在下还是惜命得很,知道什么时候撑不住了就什么时候回来的。”
惜命?分明知道自己身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却一次又一次地强行动用真气,不管不顾,这是惜的哪门子命?
只是萧焕忽然又深恨自己仿佛自作多情了。
原本想看看沈望舒好点没有,晚上睡得踏不踏实,谁知去到他房间之后之间被褥平平瘫在床上,都已经冷透了,登时就惊出他一身冷汗,深怕那个武功高强的黑衣人要对他不利。不过也不应该,客栈里住了那么些人,其间高手也不少,倘若真是遭了不测,没道理一个人都没察觉。
可就算是他自己走出去的,萧焕也依旧担心得厉害,毕竟沈望舒还伤着,且是内伤,若在外遇上什么敌手,他都不能全力对敌的。
好不容易看到人囫囵个回来了,可人家……似乎并不想要这样的关切。
“既然无事,那便早些回去歇息吧。莫要惊动秋居士了。”萧焕忽然垂头丧气地道。
沈望舒这厢想了半晌,觉得还是有必要问一问,便斟酌着道:“萧秋山,于你而言,最亲近的人是谁?”
“什么?”不止是萧焕,连叶无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险些惊掉了下巴。
沈少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第60章 章十·水姻
萧焕想不明白为何沈望舒会忽然这样问出一句话。不过是多说了一句莫要惊动秋居士么,秋暝那样的性子,对所有的小辈都非常关心,不管是熟悉的还是不熟悉的,若是知道沈望舒这样不顾惜身子地跑出去,一定会着急。他这样问,莫不是在怪他不该用秋暝作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