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叶无咎既然号称“五毒公子”,便是不光会使毒,还会驾驭五毒。
譬如他身上盘着的两条长蛇,总会出其不意地冒出头来往萧焕的要害之处咬去,萧焕倒是反应及时,反手一剑就要去削,但那蛇就仿佛有灵识一般,剑风一到就倏然回缩,连一片鳞也没被伤到。
再比如,叶无咎每当抵不住溯光的锋芒之时,便会变戏法一般地抛出一只毒物,多半是蟾蜍。原本萧焕也是不惧怕的,横剑就要斩。然而喘过一口气的叶无咎却会嬉皮笑脸地道:“萧少侠请三思,这一剑下去,便是毒液飞溅,也不知会落在哪儿,要是冲着脸去了……只怕一双招子就要废掉。”
他这话真假不知,萧焕却也不敢托大,毕竟他这人武功再高,也不是钢筋铁骨,不敢与毒物硬碰硬。
好在萧焕号称“无韵剑”,既不敢用剑锋去削,却还有一根玉箫可以去把飞来的毒物挑开。
不过虽然一点毒物也不曾近身,但萧焕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脸色黑得也塞陈年锅底。
沈望舒在旁看着,不免有些好笑——萧秋山此人毛病不少,有轻微的洁癖,但凡碰到不结之物,也总会洗上半天手,这会子他赖以成名的玉箫却要去打毒物,蝎子便也罢了,蜈蚣、壁虎、毒蛇、蟾蜍却是又软又黏,足够恶心死他了。
再打下去,大概赢了之后萧焕能立刻砸了他的玉箫。
对于这种不啻于自断一臂的事情,沈望舒当然是喜闻乐见的。只是那一支玉箫……用的是赤玉,不是最难得的满红而是冰飘,半透明的白色中间夹杂着些许红纹,难得的是这红纹天然便是梅花的形状,一支箫上一共五朵,倒是比满红的更加不知稀奇多少倍。
沈望舒为什么会这么清楚,因为那支箫是他送给萧焕的,料子是自己找的,箫是他亲手雕琢的。虽然他惯常使剑,但也不太会掌控刻刀,为了保证那五朵梅花不被雕坏,之前也不知练了多少回手,坏了多少好料子。
萧焕的东西,摔上千百次不足惜,但总归是自己的心血,可惜了。
垂眸想了想,沈望舒从怀里摸出一物向萧焕掷去,“接着!”
和叶无咎比起来,沈望舒还是比较值得信任的,萧焕想也不想伸手一抄,却发现到手的是一枚龙眼大小的丸子。
“这是我师兄炼的避毒丹,一丸能撑半个时辰。”沈望舒解释道。
萧焕没有立时咽了,而是又和叶无咎过了两招,实在是被那些毒物扰得不胜其烦,才面前将避毒丹服了下去。
叶无咎见状便大笑,“我说羲和兄弟你这又是何必?你好心好意的给他好东西,他反倒疑心你会害他。要说我和你师兄是旧识,洪涛水寨和明月山庄又同在潇湘,应该咱们俩是同一战线上的人,怎么你还要帮一个扣下你的人?”
沈望舒没有答话,只是耸了耸肩,但心底却是一阵懊悔——你竟然帮了萧秋山?是叫常沂那个蠢货附身了不成?这时候就应该给他一颗毒药,管叫他肠穿肚烂才是!
“休要胡言乱语蛊惑人心!”萧焕浓眉一挑,手上的剑势更加凌厉,宛如一道白虹一般刺向叶无咎。
叶无咎忽地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将手中的长鞭一甩,倒把溯光缠得结结实实。
这条鞭子大约是精钢所铸,遇上了溯光的锋芒竟也没被绞断,而是严丝合缝地咬住,萧焕抽了几次剑,也没把剑抽回来。
鞭子甚长,就算缠住了剑身也还有一截绷得笔直,而玉箫原本就不及溯光来得长,更不好去救,萧焕当机立断,右手加了力道,狠命一抬,竟把叶无咎也带得腾空而起。
习武之人在与人交量的时候,若非自己主动施展轻功,便是最怕浮空的,毕竟空中没有借力之处,腾挪不开,几乎是任人宰割。
但叶无咎却好似全然不怕,双脚离地之时,唇边就绽开了一抹笑意,然后从容一个空翻,借着萧焕之力从他身前跃到身后,也没回身,反倒是把鞭子一丢,双手成爪,朝着沈望舒毫无防备的脖颈去了。
这……不就是给了他一粒避毒丹么,难道就招来杀身之祸了?沈望舒一惊,连忙矮身一钻,躲过了那一招。
用得最习惯的兵器是剑,却不代表他拳脚功夫就不好。莫名其妙被叶无咎当了靶子,沈望舒自然是生气的,抬手就要一掌劈出。他与萧焕不同,小时候沈千峰可是给他喂过毒的,寻常的五毒兽他全然没有放在眼里。
只是一掌没打得出去,沈望舒就觉得腰上一紧,然后被迫一个旋身,眨眼功夫,竟是被带到了萧焕身后。
“……”这人有毛病吧?
失了主人力道加持的鞭子一忽就软了下去,萧焕一抖剑尖,鞭子便飞了出去,被叶无咎接在手里。萧焕将沈望舒往后拦了一拦,低声道:“你别动了真气。”
只是不能久战,又不是就此废了,看了这么久,他早就瞧出叶无咎的破绽在哪,大概十五招之内就能让他举手投降,用得着他萧焕来多事?
但这话沈望舒憋在了心里并没宣之于口,不为别的,他也不想看着萧焕就这么赢了。
萧、叶二人摆好架势,准备再战。这时却有一水匪高声喊道:“公子,都找出来了,您要过目吗?”
他这一喊,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松风剑派的三人循声望去,不由得脸色一白。
甲板的空地上,赫然放着十几口大箱子,这箱子的木材,似乎像是……紫檀木。
作者有话要说:赤玉是南红玛瑙的古称
第24章 章五·五毒
明月山庄,弟子房。
“你在这儿走来走去地做什么,晃得我眼晕。”常沂坐在床上,不耐烦地望着自己的心腹。
那名弟子不能置信,“大师兄,二师兄已经下山三五天了,一点消息也没有,你就一点不担心吗?”
“我担心什么?又不是我逼他下山的,说好的生死无尤。”常沂满脸淡漠,重复了一遍,“你们二师兄现在还在外头采办药材呢。这两天雨下得密,路上耽搁也是有的,你就别瞎操心了。”
那弟子犹豫了一阵,“二师兄暂且不论,可四师兄呢?师父出关,只怕第一个要问的就是四师兄。难道四师兄也是去采办药材了?”
常沂轻蔑地笑道:“老四冲动易怒,听不得半句劝告,师父明令禁止了,转身还非得下山去。咱们师兄弟都不是他的对手,死活拦不住,叫那松风剑派的人给扣住了,你说我能怎么办?”
听他张冠李戴地说了一番,那名弟子吓得瞪大了双眼,“师兄,你这是要……”
“都告诉下去,这是非曲折究竟如何。若是师父出关问起,有人道听途说讲了浑话,我饶不了你!”常沂严重划过一抹厉色。
多少日过去了,四师兄那里半点消息也没有,松风剑派的几人却是明明白白盯着碧芝草来的,东西没到手是不会轻易放人的,四师兄是没有在师父跟前辩解的机会的……那弟子飞快地衡量了利害,到底还是小心翼翼地同常沂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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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嚯,收获颇丰啊。”叶无咎轻笑一声,大摇大摆地走到十几口箱子面前,蹲下身来细细端详片刻,屈指在箱子上敲了敲,“小爷是个俗人,不认识什么木料子,但也恍惚听说过,这种带香味的,价值不菲啊。”
李尚书铁青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沈望舒从前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当然晓得那是什么。不光是他,看样子,韩青溪、萧焕、岳澄都知道那是什么。
叶无咎笑意更甚,“敢问老大人一句,这箱子里是什么?”
“无知庶子,怎敢胡乱碰老夫的典籍?”这话说得倒是利索,脸也不青了,身也不抖了,毫无畏惧的模样。
典籍?这十几大箱的……沈望舒不才,也是听闻过几位当世大儒的姓名,可惜里面并没有这位老大人。也不知是不是他见识太过浅薄。
像叶无咎那样的直性子,当然是一把掀开箱盖查看。但见那箱子面上满满地铺了几册书,《论语》《大学》《孟子》《中庸》,倒也真像是他会读的东西。
“你怎好胡乱去开人家的箱笼?”韩青溪清叱一声。
叶无咎十分得意,“怎么的,韩姑娘难道不知,这水匪打劫,喜欢当场清点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