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半错一半。”沈望舒勾起嘴角,目光却一直没从崔离脸上离开。
叶无咎不喜欢他这样卖关子,“对了哪半错了哪半?”
沈望舒负手在后,甚至往崔离面前走了几步,“对了后一半,错了前一半。崔前辈想杀我们,不是因为我们毁了扶桑楼,毕竟杀手都是假的,而他自己也不是个会调理毒物与药材的,就算是薛无涯没了短时间很难能找到人帮他弄来那么多银子和药草,但他应该也不会如此心疼。你瞧崔前辈的脾气,他若是想杀上松风剑派,还会借助这些连人都不能再算了的怪物么?”
“那你说到底是为了什么?”燕惊寒也有些疑惑与错愕。看起来,他似乎并不知道那一日他们不小心带上岸的和他曾经遇到的怪物,就是崔离一手炮制出来的。
沈望舒稍稍侧过脸,眼神仍旧不转,“叶无咎,你记不记得当时我们在扶桑楼,除了杀掉那些怪物,还做了什么?”
叶无咎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微微皱了眉,仔细回想当日的情形,“我们那天在扶桑楼……遇到了冯羿,还把他给……逼死了?”
“不错!”沈望舒忽然提高音量,把其他人都吓了一跳。
而他注意到,在他提起冯羿的时候,崔离的神色有了些波动。
叶无咎不能置信,“你的意思,崔离是因为冯羿所以才敢这么丧心病狂地去杀人?”
“不仅如此,他还曾冒着风险从两大高手手底下把冯羿给救了回去。”沈望舒轻轻一笑。
“可是……就不能是为了冯羿会制蛊毒吗?当时咱们杀掉的那些,咳,太过仓促,都没来得及研究一下为什么就变成了那个样子,也不知道苏慕平有没有研究出结果他就被派出去了……”叶无咎很有些疑惑。
沈望舒却斩钉截铁地摇头,“不,不是因为这个。若是冯羿有这么重要,留下他便能再炮制出许多的怪物,扶桑楼毁了便毁了,冯羿那么金贵,怎么会留着他来守扶桑楼?”
“既然他没这么金贵,那本座为他杀人,岂不就是个笑话?”崔离沉默了许久,终于说出这一句话来。
“因为他是自愿的,因为你不知道的时候他就留了下来。”沈望舒笑了笑,“若是你自己让他留下来,好像也没这个必要,毕竟冯羿身手很一般,根本就抵挡不了多久,用他来拖延几乎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如果专门留他下来断后,也大可以一把火烧楼之后便离去。他能留下来送死,似乎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你想让他一起走,他不愿意,生怕拖累了你,给你下药或者下蛊然后让你失去知觉,再令心腹带你离去,自己留下来拖延时间。”
叶无咎双眼一亮,“对啊,等我们处置完扶桑楼的事,早就精疲力竭人仰马翻了,哪里还能想到冯羿之后还藏着别的事?”
崔离死死地瞪着眼前两人,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
沈望舒偏偏还要火上浇油,“崔前辈,不知晚辈的猜测,究竟对是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最少也能恢复隔日更了~~
第159章 章二一·叶落
“小子!”沈望舒问完之后有许久,崔离都只是恶狠狠地瞪着他,胸膛起伏如风箱一般,好不容易出口一句话,却带着凛冽的杀意,“你在找死!”
看来是猜对了。沈望舒一边躲闪一边想。
只是猜对了也没什么好值得高兴的,他算是真把崔离给惹怒了,若先前只是碍于情面来应付差事,眼下却是当真要动了杀心了。
死在崔离手上,与死在那些正道中人手上,似乎也没什么不同,毕竟残杀同门子侄与为了自己的利益铲除异己,谁也不比谁干净些。
见崔离是真的下了杀手,燕惊寒似乎松了口气,手腕翻转,又是一剑向叶无咎刺了过去。
这样下去,连叶无咎都绝无生还的可能!
沈望舒顶着压力,吃力地应付着崔离,却还得想法子让他罢手。反正知道了冯羿是他的逆鳞,横竖都已经摸过了,沈望舒不信他还能再生气到哪里去,便气息有些不稳地开口了,“看前辈这样的反应,晚辈应该是说对了?”
“住口!”崔离暴喝一声,出招更快。
包海虽然号称包打听,但这件事却是一丁点都不知道的,惊在原地许久都没回过神,直到被崔离的掌风挂到,才连声唤道:“东君大人息怒……哎呀沈公子,你知道东君大人不爱听,就少说两句,你要是交代在这儿,日后老朽见了大司命……”
“崔前辈为了冯羿,向同门家的后辈出手便罢了,却还与灭门仇人串通一气,您凭什么瞧不上大司命?”沈望舒被逼到墙角,眼见已经避无可避,便也摆出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神色颇为轻蔑,“大司命再不济,东皇太一死在松风剑派之后,他便与岳正亭一刀两断了,再没做过对不起九嶷宫的事。您还有那位河伯大人口口声声说是大司命害了九嶷宫,言语之间颇多不屑,那么敢问崔前辈,您的所作所为,又当如何呢?”
崔离一掌高高举起,叶无咎与包海在他身后,阻拦来不及,只能惊叫一声。崔离却是下手偏了开去,直将一堵土墙拍得四分五裂,方冷声道:“本座该当如何,是你这引狼入室的小子能评说得了的?”
这话也不是沈望舒爱听的。不过是生死关头,怒意又蓦地上涌,沈望舒的脑子倒是转得飞快,当即顶回一句,“即便是引狼入室,可到底也不知这终究不是一条忠狗而是一匹狼才无心所致。怎么,崔前辈在与太华合作之前,并不知道他们也参与了灭门之事?”
一双虎目死死盯着他,不知为何,沈望舒竟似乎在其中读出了恨铁不成钢的恼怒。只是他并不敢这么想,趁着崔离沉默,他又道:“好,撇开此事不谈。崔前辈认为大司命乃是九嶷宫的罪人,恨屋及乌连带晚辈也想除之而后快便也罢了,只是那一位,却是湘君与湘夫人的养子,更是他二人的女婿。如今湘夫人与小姐不幸香消玉殒,湘君大人可就与叶无咎相依为命了。素闻湘君大人在九嶷宫颇有令名,崔前辈见着他的子侄落难,竟也不帮一把么?”
“沈望舒你闭嘴,小爷才不需要他这么个是非不分的莽夫来救!”叶无咎臂上中了一剑,长鞭险些脱手而出,这金尊玉贵的小少爷想来还从不曾吃过这样的苦头,痛得脸色都变了,却仍旧咬紧牙关,不愿意示弱。
崔离刚要说什么,外头忽然有喧哗声响起:“怎么回事?柴房为何塌了?”
声音太熟,却是萧焕。
沈望舒尚且蹙眉不语,一向与他不大对付的叶无咎却露出个轻松的笑容,“哈,天无绝人之路啊。”
原本听到外头萧焕说话,燕惊寒的神色便肉眼可见地变得阴郁起来,叶无咎如此一说,更是十分可怕。许是已经打定了主意,趁着叶无咎分神那一瞬,他忽地重重拍出一掌,只将叶无咎拍得横飞而出,喷出一大口血。
“叶无咎!”沈望舒瞳孔骤缩,高呼一声。
“他为何会在里面?怎么样了?”这是柳寒烟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脚步声。
没有猜透燕惊寒的主意,崔离眉心紧锁,怒气冲冲地看了他一眼。而趁着崔离这一瞬的分神,沈望舒便从他的桎梏之下逃出,奋力扑到叶无咎身边,要将他扶起来。
“你怎么样?我……我身上现在没有药,你坚持一会儿,听见了吗,有人来了,他们、他们马上就你!”饶是这三年并不曾认真学习医术,但沈望舒还是学会了不少常识,也长了眼界,看着叶无咎一边吐血一边抽搐,便知他的内脏已经受了重伤,多耽误一会儿便挺不过去,不由得慌了,竟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外头萧焕还在高声问:“小……沈望舒,里面怎么回事?”
宝剑出鞘之声接连响起,眼见外头的人就要冲进来,听脚步声应当有五六人,燕惊寒便知道情势紧迫,不得不当机立断。他觑准了一心扑在叶无咎身上的沈望舒,心一横眼一闭,一剑便要刺过来。
原本二人离得极近,这又是一招快剑,燕惊寒几乎可以说是十拿九稳。
谁知这时又变故陡生——原本话都说不出来的叶无咎,也不知怎的,眼神忽然一亮,陡然生出一股力气,把空门大开的沈望舒猛地推开,只是手上力气不济,只能将人推得一个踉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