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有为的手指在另一只手的手背上敲着,心里思索着。
片刻,眼看前面要进高速,他忽然对司机道:“找个口出去,找地方把泽思放在路边,叫他打车去工厂。”
“爸?!”
孙泽思本来低头在手机上玩游戏,闻言惊得直接坐直了,扭头看向父亲,一脸震惊。
“您说什么?”
“你去工厂。玄凌子大师那里,我还是得亲自去迎接,但你不必,干脆就回去厂子看看徐大师怎么破解工厂的问题。客气点,给人赔个不是,别让他记恨。”
孙泽思整个人懵了:“爸你在开玩笑吧?我们马上就要去接玄凌子大师了,你现在让我去看那个骗子变戏法?”
“够了!”孙有为皱着眉,原本是突然升起的念头,这会儿却越发坚定了——这孩子被自己惯得不像样了。自己疼他归疼他,但是不该放松对他的磨炼。如今一不小心把他纵得过于自大了,得好好板正一下。
孙泽思实在不能理解:“我们要接的可是玄凌子大师!爸你难道觉得那小白脸比大师还厉害?”
“他不如玄凌子大师厉害不代表他没真本事!这种风水师能不得罪尽量不要得罪。我去接玄凌子大师就够了,不会显得我们孙家失礼。而你去陪同那位徐大师,态度软一些,表示我们也不想怠慢他。既然是货真价实的大师,只有一个助理跟在他那儿像什么样子?这种人不是能够轻易得罪的。他们的手段叫你防不胜防。哪怕这位大师现在还年轻,可年轻同样是他的本钱,现在就这么厉害了,谁知道以后他会变成什么样?能够交好那是再好不过,就算不能,也不该交恶!”
孙有为揉了揉眉心。
如果不是玄凌子身份特殊、他自己非得亲去不可,就儿子这副斗鸡的样子他还真不放心让对方去陪同那位年轻大师。
如今也只能掰开了揉碎了把利害关系给孙泽思说清楚,后者倒是勉强听明白了,应了声之后下车准备打车去工厂。可看着孙泽思开门下车时脸上没掩饰住的不忿,孙有为心里还是七上八下,末了只能叹气——但愿这小子别给弄巧成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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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泽思到工厂的时候,孙有为的助理也已经叫人找好了徐云笈要的东西:醮坛焚降真香、黑曜石,还有五色法旗。
孙泽思对于徐云笈的态度依旧不好。
孙有为的批评没有让他服从,反而激起了他的不满——父亲竟然偏袒许颜雅找来的小白脸,而不是他这个儿子!
一直以来在与许颜雅的争斗当中稳居上风的孙泽思有了危机感,这让他更加无法对徐云笈有什么好脸色。
要是徐云笈知道他在想什么,只会觉得可笑。
许颜雅和他的交集不过是对方请他看个风水,是纯粹的交易,而且事实上最终答应徐云笈来看厂子的也不是许颜雅,而是孙有为。等于是其实最终交易是在徐云笈和孙有为之间做的。
如果就这样都能把他算作“许颜雅一边的人”,那那些看在孙有为面子上跟许颜雅打招呼的公司股东、合作伙伴等等,难道都是“许颜雅一边的人”?孙泽思都能耍少爷脾气不搭理?
如果不是,那只能说明孙泽思看人下菜碟,欺软怕硬;如果是,那就说明他没脑子。
而现在,徐云笈不知道这位大少爷在想什么,但也顾不上他。
他全部的思绪都投入到了眼前这片土地上。
地气成龙,龙首入铡。这实在是个难解的局。
比起有旁人阴谋算计,反而是这种天地产生的变故更难破解。毕竟倘为人为总有不自然之处,地气泄露则完全是一桩巧合,找不到什么布阵、暗算的突破口。
思来想去,徐云笈能找到的最稳妥的法子也就只有一个:“……这种局面,我若助‘铡刀’斩龙是逆天地,哪怕不计因果,也未必能成事。若是改变工厂内部布局撤销这‘铡刀’,此龙便有更大的成形几率。然而地气之龙,本质依旧是天地之气,并非常人所以为的,天然是祥瑞,而是以万物为刍狗,不偏不倚。于人,则或为福运,或为灾难,没有定数。我也不好冒这个险。思来想去,还是要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如今的麻烦归根结底是地震导致地气外泄,那就封住地气,使此间灵力重归过去的样子,才是求稳之道。”
他对助理和副厂长解释了一遍。孙泽思一脸不信,险些露出嗤笑。看了一眼旁边助理,才又收敛了——这个助理是他老爸最信任的助理,自己要是表现出什么,对方回去一说,谁知道又有什么麻烦。
所以哪怕孙少爷觉得徐云笈所说都是天方夜谭,也不得不按捺下来。
徐云笈此时已经开始绕着工厂慢慢地走。地气非同小可,哪怕他没受伤也不敢轻忽——能够和地脉刚正面的至少是造法境,他一个破法境在天地之威跟前还是远远不够。
更何况他现在还有内伤。
仔仔细细又把工厂附近的地势布局看了一遍,亲自感受并且用罗盘辅助测算了一下周围的灵气变动,徐云笈在心里计算着方位和手法,缓缓构思出一个能够封印地脉的阵法来。
“取香来。”
徐云笈伸手,助理连忙把醮坛焚降真香递给他。
青年手腕一抹,九支香便忽然齐齐点燃,并无明火,都只有袅袅一脉青烟蜿蜒而上。
这一手叫工厂那副主任“嘶”了一声,紧跟着又闭口不言。
徐云笈将香插入香坛,垂眸默诵了祝祷之辞——这是为安抚那地气生出的龙,以免之后它干扰封印之法。
诵毕,青年微垂的眼瞳中灵力闪耀,宛若实质的银色流光从那双深黑的瞳孔中倏忽来去,快得让人看不分明。
第14章 14
徐云笈绕开香坛,走到早已选定的阵法生门处,手执法旗,淡色的嘴唇微启,吐露出无声的咒语:“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
这咒语本身只是寻常,哪怕入门的道家弟子也能熟背。然而在年轻人唇瓣翕合的同时,他脚下忽然踏出,步伐如行云流水,自乾宫起势,经坎、艮、震、巽、离、坤、兑、乾转至坎宫,又由坎及坤,由坤及震,震至巽,巽至中官。
徐云笈身形连转,动作说不出的写意优雅,整个人姿态超然,隐隐透着一种仿佛与此世抽离的气息。
无形的罡气在他身形变换、步伐更迭中从周身散发出来,紧跟着天地间似有所感,宛如呼应般气机流动。
旁边三人看着看着,不觉便看住了。即使是最不以为然的孙泽思,原本只是随意瞥上几眼,谁知一看就拔不出眼来。那青年身上似乎带着某种特殊的韵律,叫人看着便觉得身心宁静。
周遭的树上,树叶忽然发出簌簌的声响。
即使是如孙泽思三人这样的普通人,这一刻也能够感觉到异样。那些突兀而起的风并不来自旷野或者遥远的某个方位,而就像是从原地忽然出现。来自大地,树梢,或者是……那个举手投足都带着奇特韵律的青年。
气流穿过树的枝丫,树叶摇晃着悉嗦,如同喁喁私语。
徐云笈在气流的声息中捕捉到最微妙的变动,停滞或者澎湃。他将灵力运转到不加重伤势的极致,灵息流转,沟通天地。
此刻在他眼中,周遭工厂树木、土石砖瓦已不再是寻常模样,而是清清楚楚根据灵气的浓度染上不同的颜色。
徐云笈心中根据此处地势,以及地脉走势,将九宫八卦阵微改,以符合此间风水。
他足下九宫八卦步连踏,持真气绕九官,在行至选定的方位,便将令旗掷出。
但见他手中五色令旗仿佛标枪似的,旗杆准确没入土中,分别是乾、坎、艮、巽、离,对应开门、休门、生门、杜门、景门,是金水土木火之五行。阵法八门,徐云笈择其中三吉门与两中平之处落下阵旗,是为布吉阵。
地气之龙虽非真龙,亦还未到生出神智的地步,只空有龙形与灵力,到底是天地所生,徐云笈不欲与之硬碰硬,便想出了以阵法锁地气、化虚龙回地脉的应对之法。
他身形连转,令旗便稳稳布下,但心念犹不敢放松。
待最后一只旗子落下,而周遭灵气并未改变、并没有遭到地气之龙的愤怒反扑,青年这才把一颗心放下一半,嘴角露出点笑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