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那血迹,心中一片空白,疼痛与魂魄的重量压得他无法思考什么。
恍然间,一只柔软的手扶在了他的手臂上,那样轻柔,虚无得像是幻觉。
那只手抬着他的手臂,仿佛分去了他身上泰山压顶般的重量。
花不语抬头,如同一梦前世。
不过前世那张活尸一般毫无生气的脸,此时有些透明,正对着自己笑。
折花跪在他身侧,用手扶着他的手臂,就像此前,他还是天元峰小徒弟的时候,这位师兄无数次牵着他前行一样。
又一道光芒闪过,玉蝴蝶抬手扶住了他的肩,那只手淡得快要消失一样,没有温度,却那么的宽厚。
花不语觉得怀中一烫,那颗透明的舍利子从衣襟之中滚落出来。
七汝与白歌也来了。
他们并未多言,却默默地替他扛下了,他几乎完全无法承受的力量。
他好像回到了从前,自己不过是个备受宠爱的小徒弟,拥有着世间最幸福的生活。
最后一个出现的,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季沧笙如记忆中一般,一袭白衣才能配得上的风光霁月,温和似水地,捧在自己的脸颊上。
“做的不错。”
他拥着他,隔绝了世间一切痛楚。
从此人间地狱隔绝,阳光照耀大地,马蹄踏花惊飞鸟,丝竹沧笙唤晚春。
天下太平。
全文完。
第140章 番外一.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光怪陆离,天元门被毁,上仙界气数已尽,世间满目疮痍。
他看着那个孤独的身影,伸手想要触碰,却是怎么也捉摸不住。
“夏!”澈捂着头坐起来,梦见自己的死可真是一点也不美好。他惊了一身冷汗,浑身的不自在,变回了狐狸打算出去逛一圈,却发现自己在夏日才会掉得斑驳的皮毛又长得油光水滑了。
自己这是睡了多久?
澈跳出神树,刚打算伸个懒腰,便被满目死气破败撞得心中一惊。
和梦里几乎一样的场景,让他一时间以为是幻觉。
可他的幻术修得太好了,即便是夏也骗不了他。
澈走起路来有些虚晃,他穿过死气沉沉的山间,来到天元峰,却感受不到半分的气运。
天元峰竟不剩一人了。
联想起那个梦,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一只雪白的凤凰缓缓飞来,它身上带着薄薄一层灵光,看起来神圣无比。
白凰落到地上,化作人形。
夏身量颀长,比澈还高出半个头来,他生的一张冷漠的脸,仿佛从雪中走来,融不进这尘世。
他是世间的观测者,不该插手人间。
可却将自己囚禁了起来!
“为什么……”澈站在石阶之上,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为什么不让我去。”
夏如同他的神色一般沉默。
“他们都死了!谁都不剩下,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他怒气冲冲地走下石阶,逼问一般怒吼,“为什么不让我救他们,你不动手,好,我去!你为什么连我去救他们的资格都不留给我!”
澈抓着夏的衣襟,不知是怒是悲,他眼中抑制不住地漫出泪水,模糊了视线。
“你为什么……”他的声音淹没在了一声呜咽里,他做不到像夏那般冷漠地观望这世界,他活着,他有生命,也有情感,他没办法冰封自己的心!即便过了几千年,他也依旧适应不了沧海桑田。
他是狐狸,本性如此,多情又深情。
一生太长了,尤其像他这般过了上千年的,早就该习惯了生命中的过客来去。让他动情的人不多,澈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喜欢上“人”了。
人太过脆弱,生命像花一样短暂,他不愿意与人太过亲近。
可季沧笙不一样,他从他还是一粒菩提子开始,就期待着与他相遇。
那是世间最后一粒孕有灵气的星月菩提,是上苍赠与世间的礼物。
何苦惹尘埃。
“我只是……历史的观测者,没有权力改变历史。”
夏的声音冷冷的,毫无感情,那几乎冰封的眸子深深刺在澈的心上,他忽然觉得好累……无论怎么努力,他好像都追赶不上,无论怎么奔跑,也无法到他身边。
你的心到底为了什么而跳动。
面前的人微微低头,澈看着那双深邃的眼眸不断地靠近,放大,最后模糊起来。
嘴唇上落下了轻柔的,如同羽毛一般的触感。
是温暖的。
我爱你啊。
澈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样,双眸失神地跌坐在石阶上,待到灵魂归位,一双眼睛复又清明起来。
狐狸的眸子像琉璃珠子,透亮而闪耀,藏着一丝狡黠的光。
澈眨了眨眼睛,随意左右打量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了眼前这个面容姣好的男人身上。
他习惯性地露出一个迷惑人的笑来:“这位小郎君,可知此乃何处?”
面前那人一袭白衣,目光温柔如水,却又幽深不可测。
男子那张冷淡的脸上忽然扬起一个笑,那绝世的容颜晃得澈几乎不能自持,心都要跟着跑了。
可惜这位白衣仙君连话都没和他搭一句,转身便走远了。
“唉。”澈叹了一口气,心中仿佛丢了一块什么,有些怅然若失,良久,才回过神,对着自己骂起来,“我是傻了?刚刚怎么不追上去?那么好看的玉面小郎君啊……”
他捶胸顿足,却再搜寻不到那个人的半点气息。
夏并未走远,而是回到了仙寐山,这个他沉睡过很久的地方。
人间走一遭,他是旁观者,什么也不留下。
夏伸手扶在那粗砺的树干上,身遭渐渐泛起莹莹的白光,他的身形越发淡薄,一点点随着光芒变得透明起来。
你们找到了答案。
便给他一世喜乐罢。
完。
第141章 番外二.
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户的缝隙溜进房间,屋内的陈设简单清雅,熏香之中夹杂着应季的花味,素净的屏风上搭着干净柔软的衣物。
床上的人抬手遮住双眼,不禁恍惚起来。
是梦吗?
他不是……跳进阴界之后……
“师尊……”门外,青涩稚嫩的声音已恭候多时,“来客人了。”
折花今日刚摘了新鲜的桂枝,便听闻那位云游四海的师叔回来了,赶忙抱着花枝过来,若是传出师尊这个点还在睡觉,有损形象啊!
他轻轻唤了一声,没人答应,又有些犹豫起来。师尊被吵醒的时候心情很不好的,可是安陵殿那边……
这方他还在纠结着,门忽的就被打开了,一道白色的身影倏然奔出,那位平日里闲散得没骨头似的天元仙尊,披着那头泼墨的长发,手头还拉拢着衣襟,风一般地踩着剑就飞走了。
折花:?
师尊这么着急的吗?
他看向消失于天际的身影,慌慌张张地把花枝放下,拍着衣摆上的灰往安陵殿跑去。
季沧笙赶到那个偏僻的村落的时候,天色还没亮。
雨淅淅沥沥地落着,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味道,能掩盖住许多气息。
这糟糕的雨……
他心脏跳得厉害,不禁生出一丝烦躁来,袖口一挥,顿时狂风大作,将天空中的雨云给吹走了。
乡间小道,泥土被雨水溅得到处都是。季沧笙走在这田野间,衣不沾尘,白衣飘飘,仿若天仙。
如果忽视掉这位天仙连头发也没挽的话。
遥遥的,村口的芭蕉树正淅淅沥沥地往下滴着水珠,一群身穿蓑衣的人奇怪地摘下头上的斗笠,看向朦朦胧胧泛着光亮的天。
然后警惕地看向来人。
那人一袭白衣,面容姣好,墨染的长发披散着,像意外掉落云端的天仙,看着十六七岁的样子,修为却深不可测。
季沧笙对着众人点了点头,解释了由来,忽然听见不远处的屋内传来些声响。
小孩儿稚嫩的手推开了窗户,露出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只是那一眼,便足够震得季沧笙心神大乱。
是他。
他还在。
“对了,贵族是否有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那剑中封了邪祟,我想尽快将之封印。”季沧笙将自己的玉牌交出,众人查完玉牌真假,不疑有他,连忙进屋中将无名取了出来。
还带着个小屁孩儿。
刚过人膝盖的小孩儿身上穿着夏天的粗布衣服,相比这位纤尘不染的仙君来脏兮兮的,小孩儿屁颠屁颠跑过来,一把扑到人腿上,稚嫩的声音闷进衣服里,软糯糯地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