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结界之后,似是进了另一个世界,内有引来的溪水流经,几乎见不着什么高木,反是那丛丛的细竹,被照顾得甚好,品种倒像是季沧笙在仙寐山屋外的那丛。
天元门上下惯爱竹,种得最多的便是楠竹,少有在门前种这种用来做笔杆子的细竹,矮矮的一从看着不甚大气,偏生了季沧笙喜欢这细竹,还照料得生机勃勃的,脱离了斯文的范畴,甚至生出几分风骨来。
竹林过去不远便是木屋,接连的三四个房间,搭得算是宽阔,且什么都一应俱全。
主厅布置得与天元堂有些相似,花不语不清楚在他离开之前,上一代天元仙尊是不是如此布置的,只是一进了屋,就熟悉无比。
这是他曾住过的地方,一草一木,几乎没太大变化,只不过住的时间久了,更多了些人气。
小家伙被勒令烧水煮茶,不情愿极了。
“沉念。”
小孩儿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拎着茶壶出门了。
季沧笙看这二人相处,竟觉得有些好笑,沈释的为人他清楚,深得师尊的亲传,连花不语都能教好,却是养了五年都没把沉念教育下来,也不知道这小孩儿是哪里捡来的倔骨头。
当年这小孩儿是从死人堆里薅出来的,一身气死煞气,却生的细皮嫩肉,不太像生在山匪窝子里的小东西。
沈释把他带回天元门之后,才给小孩儿取了名字,寓意沉心净念,结果五年过去,除了会勉强压制一点脾气,什么都没学会。
几人落座之后,季沧笙一张口,才发现他们都不是喜欢闲谈的人,索性直奔主题,建议沈释把小孩儿一起带回天元门。
沈释离开天元门已快三十年,期间二十二上仙几乎全都劝过他,也从未动过回去的念头,季沧笙头一次劝说,他却犹豫了片刻。
他知道即使是距离和时间也冲淡不了那份不该有的爱意,可越是接近,就会越想拥有,那会磨去他所有的心性。
他沉下了念想,拒绝了这没有由头的邀请。
季沧笙一度以为这个师兄是因为自己横手天元仙尊之位而厌恶自己的,这生硬的语气,以及联系上沈释离开的原因,让他不得不这么想。
直到守宫镇鸳阳楼梦境为止。
记忆里那个优秀又有些冷淡的师兄,只对他换过一次称呼,从安之,到天元仙尊。
曾经不知道他的心境便罢,他不能利用那份感情,一次又一次地,去伤他的心。
季沧笙沉默了片刻,终是没有强求。
沉念将茶水端进来的时候,正好遇上二人离开,他还没来得及喜上眉梢,便装进了那双深沉又带着痛苦爱意的眼神。
那视线太过热烈,热烈到将他的心都绞了起来。他转头一看,便见那个所谓师兄伸手挡住了一片飘向天元仙尊的落叶。
是谁?
师尊在意的人是谁!
他莫名想起了花不语看向自己时候眼底里带的敌意,情绪转瞬间便失控了。
秋日燥热的空间凝滞般扭曲起来,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空中忽然裂开一个黑色的巨口,将花不语吞噬进去。
有一阵风从他面前奔过。
时间趋于静止,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极为缓慢。
沉念的双眼有些失神,他看见他的师尊……像是生怕自己最心爱的宝物伤到一般,将另一个人护进怀里。
理智彻底崩塌了。
空间扭曲得连四周的景色也模糊起来,森然的阴气转瞬遍布了整个空间。
沈释挡在季沧笙身前,态度坚决。
“他是我的徒弟。”
他没说后面半句。
我自不会让他伤你。
沉念一双眼睛遍布血色,盈着猩红的光芒,在扭曲的裂缝之中,有无数的阴魂恶鬼嘶吼,那阴气太过浓郁,直接将他手中的短剑震碎。
忽的,空中响起一声银铃般的笑声,一抹血红的身影从那裂缝中走出,笑脸盈盈地对季沧笙打了个招呼。
“天元仙尊,真是好久不见了。”
五年前,花不语与沈释重伤卯安,可阴魂与凡人不同,只要留有一丝的魂魄未灭,便可通过吞噬万鬼的方式重新复活。
这是阴界第一魔头旌斩创造的,季沧笙略有所知,因此并不意外。
他意外的是,沉念竟然也是阴界之人,可……他们谁也不曾察觉。
玛瑙优雅地走到沉念面前,双手碰上一把漆黑无光的长剑,毕恭毕敬道:“玉魈寒大人,那凡物不趁手,玛瑙这就完璧归赵。”
那个名字一出,季沧笙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起来。
玉魈寒,是与旌斩、凌诛齐名的,阴界三大魔物之一,可他分明早就……
季沧笙没有半分犹豫,召出袖清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沉念……或者说,该叫他玉魈寒更为合适。
可他忽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舒服在地,那仿佛将他整个人笼罩进阴影一般的力量,正源自玛瑙身后的……旌斩的残魂。
那诅咒虽不至于影响季沧笙的心性,却是旌斩用来控制肉.皿的媒介。
玉魈寒接过那通体漆黑的长剑,毫不犹豫地向季沧笙杀了过来。
带着滔天的恨意。
季沧笙眼睁睁地看着那剑刃逼近,听着那刺穿血肉的闷响,炽热的血液喷溅在他的脸上,灼得他疼痛不已。
沈释缓缓地抬起手,指尖带着寒意,轻柔地捂住了他的眼睛。
“别看。”
我不想你看到,这般狼狈的模样。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想把文名改成《重生后把反派拱了》以示我心头之痛,没意见我就动手啦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这是你大师兄,木萧,你二师兄出门了,过几天再带你认。”天元仙尊牵着一看着不过十来岁的小孩儿,满脸喜庆,活像是牵着个宝贝。
白毛狐狸放出一只巨大的、毛茸茸的尾巴,在小孩儿后背挠了一下,小孩儿才后知后觉地跟着喊人。
“见过木萧师兄。”
“这是你三师兄,寒枝,也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天赋极高,才二十一岁便有不凡的修为,且心性仁爱,坚韧平和……”天元仙尊一夸便停不下来,恨不得把自家徒弟所有的好都举一遍。
若是换了一般人,怕是早早地就要谦虚一番了,而寒枝只是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分明是夸奖,却听得好似听习一般正经。
“行了行了,你别数了,日后有的是日子相处,咱先给小孩儿把名儿取了。”澈听腻了天元仙尊的说辞,一点也不客气地打断道。
“名字我早想好了。”天元仙尊微微一笑,仿佛一切尽在执掌之中,“就随我姓季,名曰沧笙,沧笙踏歌的沧笙,可好?”
“季……沧笙?季沧笙……济苍生?”澈一连念了几遍,不禁用一种奇怪又复杂的眼神看向他。
天元仙尊回之淡淡一笑。
“师尊决定便是。”小孩儿……或者说,现在该叫季沧笙了。季沧笙被夏捡走的时候,并没有相遇之前的记忆,可却能从之言行中看出些不俗的教养。
“哈哈哈,好,好!”天元仙尊自娱自乐得直乐呵,高兴得连说了两个好,“那字的话……就叫安之吧。”
“既来之,则安之,对吧。”澈学会了抢答,顺带翻了个不屑的白眼以示嫌弃,“每次取字都是,从人家的诗词里取,怎的就不能多动动心了?”
他说完,哦了一声,大叫道:“这还不算诗词!”
天元仙尊被戳穿了也不恼,像是没听见似的,转头和蔼地对季沧笙一笑:“这名字你还满意?”
澈愤愤不平:“起码得有他师兄的格调啊,拣尽寒枝不肯栖,多好!”
他越说越上瘾,自顾自地取起来:“我就一直很喜欢这句,要不然叫不栖吧?”
季沧笙越听越离谱,生怕这狐狸再给他改出个花儿来,双手一抱,微微颔首,吐字清晰,礼数周全地道:“谢师尊赐字。”
他悄悄抬头,本想偷看一眼老狐狸有没有生气,却正好看见那名字被狐狸喜欢得不行的寒枝师兄,分明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却浅浅地笑了下。
狐狸又要发作,季沧笙连忙又向寒枝一行礼,提高了嗓音,小孩儿软软糯糯的声音本该是讨喜的,结果这一喊差点没破音。
“安之见过寒枝师兄——”
他声音拉得老长,众人这才想起来方才话被打断,季沧笙还没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