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
“行行,别说没用的。要两千解决呢,我现在就跟那娘俩说,不想私了,我现在就立个案,你们互相整去。想好告诉我,我就这等着。”说罢,绕回桌后,重重的靠在椅背上,仰着头看天花板,嘴里吐着烟圈,悠闲的等着我们的答案。
我已经彻底被说服了,或者说被吓到了,宝宝也没了主意,各自低垂着头沉默了一会,像个犯错的孩子失去了昂首挺胸的勇气。宝宝只稍稍抬起一点头看着我小声说:“现在咋整呀?”“不知道……我觉得他说得对,私了是最省事的办法。你看呢?”这种重大的决定,我不敢做主。最终还是宝宝鼓起勇气说:“大哥,我们听你的。”
“哎哎,记住这不是我的主意,别说什么听我的。还有,别叫我大哥,别整的跟□□似的。你们决定怎么办?”
“哦,民警同志啊,我们决定私了,你帮我们说说吧。”
“去,你俩外边等着,坐那儿等着就行,出去吧。”趁我俩开门离开的时候,民警大喊:“小李,让那娘俩进来。”
门的隔音效果真的不错,不知道屋里进行到何种程度,我如坐针毡。终于盼到门开了,宣判的时刻到了。
“行了行了,没事了,你们回去等消息吧。”民警不耐烦的打发两人走,扭头对我们说:“你俩,明天带两千块钱过来,身份证先扣这儿,行了回去吧。”
“大哥您怎么称呼啊?”宝宝上前询问。
“我姓刘。”民警带搭不理。
“刘哥,明天来了还找您是么?”
“白天来了找谁都行,我晚班,要找我啊八点以后。”
“刘哥您看,这钱能不能缓两天……”
“甭废话,赶紧凑钱打发那娘俩算完事,你还等两天,万一那小子再给你来个头疼脑热的你受了嘛?”
“不能吧,不是都说好了么?”
“这样人我见多了,不要脸的人有的是,人家是看你好欺负,你也甭跟我磨叽,赶紧回去凑钱明儿送来。”
“哦,好吧。”
从派出所出来已经午夜两点多了,直奔ATM机。
“三百。”
“三百五十二块六毛。”
又从钱包里翻出所有的钱,两人仅仅凑七百多而已。
“还有一千三那,上哪儿搞去?”宝宝的声音低沉的恐怖。
“先走吧。”
“去那儿?”
“去你那儿?”
“操,看那俩逼就麻烦,我怕忍不住再踹他们。再说,刚才警察也说了,我们不找麻烦,就怕那娘俩再找我们麻烦。”
“走走看吧。”
十月中旬的夜晚有点凉,这里本来就不是个夜生活丰富的区域,大街上连个野猫都看不见,路边所有的店铺都黑着灯。我们在一个正在打烊的街边摊买了四瓶啤酒,老板以卖光所有的食物为由拒不接待。我们选择了一个坏掉的路灯附近的阴暗的地方坐下,烟一口接一口,酒一口接一口,我被晚风吹的身体偶尔打着哆嗦,宝宝则聚精会神的看着地上一只蚂蚁,除了抽口烟喝口酒再没有别的动作。突然他仰身顺势抬起43码的军勾,抬的老高,再结结实实的踏在地上,也结结实实踏在了他关注已久的蚂蚁身上,他又立刻抡圆胳膊奋力把刚喝完的啤酒瓶扔了出去。“啪”,啤酒瓶在街中央碎了一地,一个完整的酒瓶变成一堆玻璃渣子蹦跳着散开。“操!你!妈!币!”宝宝一字一顿的大吼。
“□□妈币!”我也学着宝宝将手中的空瓶甩出去大吼了一声。
“你知道么,我妈下岗,我爸给人扛大包,一个月还不到一千块钱。今天就三脚,还挨了一砖头,就他妈要两千。我操。”宝宝积郁的愤怒被刚才吼掉,只剩下了消沉。
“唉,早知道不跟那俩人磨叽,直接进屋睡觉,他们要闹闹他们的,管他妈的瞎鸟叫呢。”
“算我倒霉,明天咱们先跟同学借点,我他妈的要打工,以后慢慢再还。”
我们在网吧开了两台机器,以非常难受的姿势度过了剩下半个晚上。第二天就在同学们中间遍地开花,这个二百,那个一百,因为人品还算不错,半天凑齐了罚金。
虽然当时还很不愿意和苗青说话,在得知我焦头烂额的四处借钱时,苗青把我叫到走廊,悄悄的递来了五百块钱。
“谢谢。”我很惊讶,多少有点感谢她的雪中送炭。
“你不是这样的。”
“嗯?”
“你很少说谢谢。你说这样有点虚伪,你说你会把谢谢记在心中的。”
“哦……今天真的很感谢。”
“说出来就不会再记心中了吧。”她眼眶有点湿润。
“不会,你帮了我大忙了。”
“青山?怎么最近都不和我说话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可能直接说你太土了,我不愿意理你。或者委婉一点说我们不合适?太假了,我说不出来。
“最近我有点郁闷,想独处。”
“就只有这些么?”
“别的原因也是有的。”
“如果你心里有事,如果你想找人说说话,我很愿意陪你。如果你说的别的原因是指我的话,那我……”
“不是这样。”我赶紧打断她的话,我害怕,害怕她暴漏出自己的庸俗,也就暴漏出我的庸俗,害怕她被自己无知的语言伤害,或者变成另一个人。总之,我必须让他停下来。“现在的情况让我感觉非常的不对劲,我感觉我能说的都已经倒干净了。我讨厌这样,我想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想说就不说。你知道么?跟你一起我总得不停的想着编造点什么出来,不说话会很尴尬让我受不了。我想累了,我需要一个人安静一阵子。”
不假思索的说完,我有点后悔,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呢?但是话已出口,心里没了底,我无法面对她的目光和表情,带着羞愧赶紧离开了。
下午就到处窜着给宝宝租房子,晚上来到派出所。
“刘哥,我们来了。”宝宝小心翼翼的说。
“钱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宝宝说着把钱递过去。
“这不是罚款,是给人家的赔偿金,自己收好。”民警递来两张身份证,摇了摇头,“算了,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那娘俩要整你,一百个你也不够玩的。年轻气盛,再把人给揍了。嘿,人家可不怕,那娘俩就是等着你动手,再讹上你,嘿,不说了,走吧。”
我们赶紧跟上民警出门,宝宝紧贴着民警说:“刘哥,我们在她那儿有一个月房租的押金,还有房子还有一个多礼拜才到期。你看是不是……”
民警指了宝宝一下:“算了吧啊,你。就冲那娘俩,你有一百个理,那钱你也肯定要不回来,何况还没理。”
“没理?”
“你自己看看租房协议,是不是有一条解除合同要提前半月通知对方?是不是还有违约金?”
宝宝拿出潦草的协议看了一眼,无语了。
也许因为有民警在,骷髅一直没出现,骷髅妈用极其擅长的喋喋不休一直在纠缠着民警,不一会就声泪俱下,说什么命苦啊,孩子苦啊,老头没本事啊,挣点房租不容易房客还把她家孩儿打了,好一部感人的心酸血泪史呀。
9
我本来以为宝宝那天说的是气话,没想到他真的开始找工作了。各类报纸,商家门口的牌子,路边的电线杆上,都成了宝宝主要的搜寻对象。什么装修队,售货员,连招打字员的都嫌他速度慢,可能是宝宝的形象不怎么好,呆头呆脑的没有精神,不机灵不会说话,虽然不至于一见面就让人反感,但也是不招人待见的。
大概有一周的时间,宝宝工作了,在一个比较大的饭店,据说是看中了宝宝叠的一手好被。宝宝叠被好是因为他有个大他好些的表哥,宝宝从小就比较崇拜这位表哥。他表哥当兵复原后在社会上混了好几年,稍有名气,在当地和几个兄弟被一个老板养着。中学时,宝宝说要当兵,被他骂了回来:“当兵没出息。”毕业了,宝宝说要跟他混,又被骂了回来:“混子更没出息。”宝宝非常不解,他觉得他表哥挺威风的,表哥就为他指点迷津:“先去上学,多学点东西。想挣钱,要么当官,要么当老板。”话很简单,简单到宝宝认为他神通广大的表哥除了叠被子和那双44码的军勾什么都没有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