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需要再重申一下,这不是狗洞,这只是我拟物的说辞。)
我弯下腰来,从那个我钻出来的洞,复又钻了回去。
孰料,入目的,是一双精致纹绣的大鞋。
顺着鞋我抬头看上去——
父王一反往常的温和,正冷脸怒视着我。
逐虹也于一边,不知跪了多久。
我心中“咯噔”了一声。
父王这副表情,我说不上熟悉,但也绝对是知道一二的。
这是他极为生气的表现。
我扑通跪了下来。
良久,父王盛怒的声音传来,“逐虹侍奉郡主不周,即刻逐出府——”
“不要!!!”
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我死命摇着头。
父王不为所动,“现在!”
他一说完,几个侍卫上前,要将逐虹拖走,逐虹也流泪了,无声的看着我,像是说在让我不要抵抗父王。
我上前抱住父王的腿,大哭了起来,“父王,求你了!!!不要赶逐虹走……”
“我知错了。清葵知错了。清葵错了……”喊到最后,我的声音几近嘶哑。
逐虹快被拖出我的视线。
我咬牙站了起来,刚才跪的太用力,一下子起身,膝盖不免一弯,整个人趔趄一下。
我冲上去抱住了逐虹。
“放开她!我命令你们放开她!!!”我冲着侍卫吼到。
可是他们像是听不见我说的一般。
我泪流满面的转身,冲着父王重重的跪了下去,连着嗑了许多个头,边嗑边道,“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我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只知道机械的重复。
突然——
“舅舅,不要罚妹妹的侍女了,要罚就罚我吧。”
“妹妹如果有错,我这做姐姐的也理应同罚。”
我一愣,被泪水糊住的眼看向声源。
盛相欢看着父王,温和着声音道。
自盛相欢来了府上后,父王似乎格外的喜欢她,召见她的次数越来越多,对我只越发的严厉。她的功课确实也好,才来了府中两月就已初露头角,且琴棋书画几乎样样精通。
不似我,一学这种文绉绉的就头疼。
平日里我与盛相欢只能说是井水不犯河水,若是遇到了,她会喊我一声妹妹,我便回一声姐姐。
今日,她能为我出头,我确实是没想到。
但是,既然她开口了,我就又看到了希望,我看向父王,便见他神情似是有些松动。
我的额已经全肿了,嗓子也哭哑了,发髻散乱。
原来,抵不上盛相欢说一句话。
我跪着用膝盖上前,恳求道,“父王,我保证不会再任性了,不会不听话了。”
父王扫了我一眼,挥了手,让侍卫放人。
逐虹泣不成声的跑过来扶我起来。
我借力想站起来,腿下却一软,顿时晕倒在地。
这一晚,我整夜发着低烧,说着胡言乱语,神志一刻不清。
我只朦胧的觉着心中闷闷的,嚷嚷道,“母妃……母妃!”
若是可以,我只想将满腹的委屈,只说与一人听。
我闭着眼,又喃喃的喊道——
“伏城……”
恍惚中,一声叹息,犹在耳边。
第6章 6-病中
“郡主,你终于醒了。”
一睁眼,我只觉口干舌燥,眼中混沌不分待眼终于能视物,我便看到逐虹微红着眼守在我的身边。
“水……”我勉强出声,觉得喉中疼痛不已。
她连忙倒了茶水给我。
我就着逐虹的手喝了下去。
半晌,才觉得思路稍微清楚了点。
我闭了闭眼,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她的声音微颤,“已经是两日后了。”
两日……
我竟迷糊了这么久。
记忆中,最后的一幕,是父王冰冷的眼。
我哑着嗓子道,“母妃应该担心了吧。”
逐虹上前用帕子拭了拭我额角的汗,道,“方才已经让人请王爷王妃过来了。”
我眸子一暗,撇过了脸。
逐虹知我在想什么,柔声道,“郡主昏迷的这几日,王妃寝食难安。王爷更是日夜自省,懊悔不已。”
我的眼睫微微颤了颤,仍是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父王母妃还有御医全都过来了。
母妃先是过来探了探我的额,随即让御医替我诊脉。
一条丝帕横在我的手腕上,御医伸手一诊道,“祁王爷王妃大可放心,清微长郡主烧已退,只是略微亏了气血,微臣开个方子疗养一月便痊愈。”
母妃说,“没事就好,你这孩子,你父王只是吓唬吓唬你,你还当真了。”
我坚信,若是那日不是我死命相拦,逐虹早就不知踪迹了。
一直在一边的父王叹了口气,似乎又恢复成了以往疼爱我的爹爹,沉声道,“你是整个王府的掌上明珠,还这般不懂事?我连你个侍女都罚不得了,唉…我看呀,这王爷让给你这小丫头当吧…”
我这才破涕为笑,终于舍得看父王了。
父王吩咐逐虹好生照顾我,便同母妃一道走了。
脑袋仍是有些昏沉,门却扣扣的响了,响起一道声音,“妹妹,我可以进来吗?”
是盛相欢。
我朝逐虹点了点头,逐虹便去将门放开来,盛相欢走了进来。她已是金钗之年,走路多了些女儿的娉婷和柔情。她盈盈的朝我行了礼,屈了膝,再上前来看望我。
盛相欢似乎对我很是关切,叮嘱了我许多这那的,恍然中,我觉得多一个姐姐也不错。
回忆里,这二月来,她对我倒是丝毫不差的,有什么了也总念着我,前日也是她替我求得情。我暗暗检讨了下自己,平日似乎对她过于疏忽了。
盛相欢见我如此虚弱,坐了会儿便又走了,眸中担忧之情不溢言表。
她这厢才刚走一会儿,我正想眯一下,姜迎萱便来了。
我打起精神,看向姜迎萱。
这丫头,自生辰后我们便再未见过。我托人去找她,她也总是带个消息说最近学业繁忙,不得空闲。后来我整日想着去叨扰伏城,便想着等迎萱空了,自会来找我。谁知,一下子便已经过去二月了。
几月未见,她的脸上似乎略有别扭之意。
我未察觉,看到了姜迎萱,便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迎萱!”我率先叫了她。
她向我拜了礼,又磨磨蹭蹭的过来,并不看我,然后问,“两意,听说你这几日病了,好些了吗?”
我点了点头,“你来看我我便好多了。”
她这才看了过来,对上了我狡黠的眼睛。
姜迎萱鼓了鼓腮帮子,说,“还有心思打趣我,看来你确实是大好了。我功课忙碌,先回去了。”
我从被中伸出手拉住她,“迎萱,你许久不来找我了。”
这句话,我是认真的。
她一怔,有些踌躇的看我。
我意识到可能有些不对劲,问她,“迎萱,你怎么了?像是在生我的气。”
小时候,我们俩都不被允许吃甜食。有一回,我偷摸让逐虹买了两根糖葫芦回来,一根给了姜迎萱。她吃了几口急着出恭便郑重其事的先将糖葫芦拿着糖纸包着放于桌上,再急吼吼的出去。
待她回来,发现我的糖葫芦吃没了,她的糖葫芦上,只剩下两颗。
那时,她便是鼓了鼓腮帮子,说,“我才不会生你的气。”
可是,她后来躲了我好几个月。
还是我最后用着一整捆的糖葫芦哄好的。
现在,姜迎萱沉默了一下,说,“我有什么好生你气的。”
见她这样,我便知道估摸着我又惹什么事了。
我拉过她的手摇了摇,“迎萱,我们俩可是拜了把子的,不许骗我。”
记得之前有一回我偶得了一个民间话本,里头两小儿在桃树下点了柱香,磕了几个头,这便叫拜把子了。
我偷偷给姜迎萱说了一遍,她也来了兴致,我们也想要效仿一番。
当时是寒冬,哪来什么桃树。
我俩折了几根腊梅,插在地上,神神叨叨的拜把子,不巧,正被姜尚书和我父王看到。
他俩同时黑了脸,我们因而被禁足了好几个月。
听到我这么说,姜迎萱的神色有些松动。
迎萱和我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藏不住什么心事,见我一直锲而不舍的问她,便耐不住,告诉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