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宁笑说:“我娘嘱咐我一定要做的,说怕王爷觉得我什么都不会。”
萧瑮不禁轻笑:“本来觉得不必,这样一说你还真得给我做一身,我也看看你的针线。”
“我手艺可差得很,比不得宫里宫外的名司名坊,做归做,您不许笑话我的。”
“这个自然。不过,你们姐妹感情再好,如何这些都要你亲力亲为?交给下面人做就是了。”
以宁道:“要是能交给别人做,我才懒得动呢,等以后你们认识了,你就知道她脾气了。”
萧瑮问:“第二件事呢?”
以宁正欲开口,雪海几个就上饭来了,以宁也帮着摆碗布碟,口中说:“这事儿是我想跟你商量,明日回门,按王族礼制,我家里人都要在门前立迎,还要向你我二人行礼,你也知道,我回家来时日不多,未曾在父母跟前尽孝,若是再让我父母向我弯腰恭身我实在受不下,可否明日,只依家法,不论国法?”
萧瑮直点头:“应当如此的,是我疏忽了,方佺。”方佺应声进来,萧瑮吩咐道,“你立即派个人去林府,告诉林大人,明日与夫人归宁,不必依国礼立迎拜接,一切按民间章法,由我二人磕头奉茶,请林家二老不要拘束。”
“是。”方佺领了吩咐出去。
以宁本来还怕他为难,没想到他还打算磕头奉茶,也不知道说什么,唯有道谢:“多谢王爷。”
萧瑮举箸轻笑:“你嫁给我,把我家里的长辈都跪了拜了,这下我去你家却要你家里长辈向我行礼,哪有这样的事情,我再如何是王室子孙,也是晚辈,我当如此,你不必言谢。”
以宁看着他,真心赞道:“我父亲说您是王族里少有的君子,果然不假。”
“本王自幼从军,混子听惯的,‘君子’二字真是难得听到。就这事儿吗?”
“嗯,都说完了,咱们吃饭吧。”
“好。”
这顿饭并不多丰盛,就是家常的样子,无甚油腻荤腥,肉都用水焯过几次,去掉腥腻再入菜,几样小菜是萧瑮平爱吃的,还有一道鲜笋鸡肉羹,口味细腻酸爽,不像京里菜色,糕点更是精致,萧瑮在军中不是吃得太荤就是太素,正想吃些可口的家常饭菜。这院中诸事真是常遂人心。
萧瑮正想着,以宁又开口说道:“对了,看您偶尔会在我这里留宿,总睡在外间不好,往冬天过外头也冷,我把我房里的大柜子拆开分立了,南面墙边给您新置了床榻,虽然榻子简单些,但是铺板、被褥都是选的最好的料子,保管舒服,你今晚先试试,有不合意的地方再跟我说。”
“好,还是你想的周到。”
“如今我算寄人篱下,再不周到些岂不招人怨。”
萧瑮正色,转头看着以宁:“我既娶你为妻,这一方屋檐便是你的,何谈寄不寄。”
以宁被他盯得有些害羞:“我说玩笑话,您还当真了。”
萧瑮笑笑,两人吃饭,不再多言。
第8章 .归宁
八月初五,周王妃归宁,周王萧瑮特命免一切王室礼节,以平民之礼叩见林氏长辈。
吃过饭,林以宁和母亲坐在花园说话,萧瑮和林家老爷在书房说话。
林家的花园很特别,并无几株花草,多是灌木矮树,出入以松篁为界,小路石铺生苔,溪上无桥,只横着一根枯树长木,到深秋多雾的天气,小小园中颇有深林之气,极见清幽。
林以宁与母亲坐在溪边平整的石头上闲聊,林母问她:“你们两个人,处得来吗?”
林以宁并不想隐瞒母亲,据实把新婚那天晚上和萧瑮说的话告诉了母亲,听到两人未以夫妻之礼相处,林母并不惊讶,反而放心:“我也料到了,难得王爷讲得通。王府的人都见过了?”
“见过了,管家和两位侧夫人都见过了。”
林母问:“他还有一个儿子,也见了吗?”
以宁摇头:“没有,我不大想见,小孩和大人不同,他们内心脆弱,容易受伤,我既然无心打扰他们生活,何必让孩子知道我呢。”
林母想想说:“也好,这些都是小事,你自己看着办。”
以宁想起进宫时的情形:“娘,我进宫的时候跟皇后娘娘说我自己针线不会、诗书不通,可能外头都要传我一无是处了,您和爹爹可不要觉得我丢人。”
林母乐了,掩口笑说:“皇后肯定慌了,想夸你都找不到词。哈哈,可惜我没能看到她的样子。对了,见过你婆婆了吧,待你和气不和气?”
“见过了,娘娘待我很亲厚。”
“娘跟你说,以后王爷要是对你不好,你只管进宫跟你婆婆告状,她自然帮你,绝不护短。”
以宁笑说:“若有不顺意的时候,我就回来住,反正这里才是我家,那里过得下去就过,过不下去就散呗。”
林母轻捏她的脸颊:“乱讲话,成亲才几天,有话往好处说说,王爷到底不错,再上哪里找这样通情达理的人呢,娘许你任性,却不能妄为,有事先问问他,如此这般可也不可,人家既然敬重你,你也要以诚相待,以礼相待,知道吗?”
“我知道,娘尽管放心。”
“别的都不管你,没事的时候多回来看看,往后逢年过节都要进宫,王府虽近,也不是说回就回的,娘过段日子不见你心里就难受,得空千万回来,啊。”
“好,我一定常回来。”
母女二人东说西说一直没停,此时萧瑮与林父也在林家书房说话。两个男人都不是善谈之人,谁也不知道如何开头,萧瑮是晚辈,自当主动:“岳父大人近来可忙?”
林父道:“也就是修书复典的事情,按部就班而已,不忙。军中近来如何?”
“尚且安稳。”
“常去营中吗?”
“秋训事宜都已安排妥当,有一阵子不用常去。”
林父轻轻点头:“嗯,没几天就中秋了,你二人新婚,宫里中秋宴要去的吧。”
萧瑮道:“是,按例定要进宫的。”
林父无声叹息道:“她少习礼仪,进宫还请王爷多携带携带。”
萧瑮拱手道:“岳父大人言重了。”
“我林家祖训,向来理大于人,若说有例外,只在我这个女儿身上。她不是在是非中长大,所想所做大有不同,往后你们二人携肩并进,家里万事好说,多商量便是,若有意见相左的时候,无非互相担待,我有忧虑,只因宫中人心复杂,你千万护她,宫里的是非曲折有理难言,明里无事,暗流涌动,王爷心中千万要有数, 如今既是一家人,自然荣辱与共,大事要早说。”
林兆元一番话,既是嘱咐萧瑮照顾女儿,也是在提醒他,虽然太子早立,但是宫中各方势力争斗不断,皇上既然曾经有过另立之心,就说明太子的位置坐得并不稳当,太子不见得会有多少动作,就怕皇后暗里出刀,萧瑮在军中地位高,敬贵妃在皇上心中有分量,一向为皇后所不容,如今皇上尚且护得住,往后一切难说。他若有心或是哪天退无可退,一定要和林家通气。
萧瑮明白岳父的意思,大家都是聪明人,萧瑮也不绕弯,直言道:“岳父大人放心,我的志向只在军中,宫里纷争无意参与,若是麻烦上门,自然有应对之法,大丈夫顶天立地,岂有家小都护不周全的道理。”
林兆元轻笑点头:“这些话我只跟你说一次,以后朝下,你我关系止于翁婿,明白?”
“小婿明白。”
说完要紧话,林兆元和女婿扯起了家常:“你以后在家里,多少还是要防着阿宁一些。”
“哦?此话怎讲?”
林父笑说:“她最怕无趣,平日里有几个嗜好,你再与她熟悉些便知道了,若事先告诉你,倒没意思,就当个谜题,留给你自己解去吧。”
“此题可难吗?”
“不难,不难。”
“小婿一定留意。”
林父又问:“你二人今晚可留宿吗?”
“今晚还有些公务,不留宿了。”
“好。我听闻,你好似对书画有些研究?”
萧瑮道:“谈不上研究,只是仰慕几位前辈高人,收藏过几幅名作,再多也无了。”
林父道:“既生仰慕之心,便有风雅之意,你来,我有两幅画送你。”
林兆元引萧瑮走到案边,桌上放着两个长条锦盒,林兆元指着盒子说:“左边的是名士吕辰日大师的东山行旅图,我祖父与他是旧友,此画乃是他亲赠,当世难得的真迹,你当妥善保管。右边一幅虽是仿作,但是据闻所仿的是谢晋元大师的兰竹图,此画鲜有见过真迹者,这幅据传最有原意,你若不弃,只管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