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梅与酒+番外(2)

女子似是冷哼了一声,面上颇有几许轻蔑的神色:“在我这儿,它左右也不过是支簪发的物件。用这支簪子换你几壶酒,算不得什么吧?”

“别说几壶,就是您日日来也值当!”掌柜的手一抹,将金簪纳入袖中,生怕她再反悔一样,“小二,快给白姑娘上酒!上最好的酒!”

几壶酒能花上多少个钱?用金簪去换实在是不值!

我本想为那位姑娘出头,但看她样子,又确实不怎么上心那簪子似的,我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不去管了。

“这里有人坐吗?”未觉察间,白衣女子已来到我身边,她指着我对面的座位,只是以一种淡得像在问路的语气询问着我。

我抬起头,看见一张清丽素洁而平静得没有任何表情的脸颊——我生于后宫,自小见过许多美丽的女人,但从来没有谁能像她这样,一袭雪衣,不染纤尘,不附着任何华丽的锦帛衣衫、翡翠珠钗,却已能绝色倾城。

我愕然半刻后,讷讷摇头:“没、没有。”

之后她坐了下来,顺手也将伞放在了窗边的桌沿上。

那之后的事情我记得不是很清楚,大概是因为我酒喝得太多,渐渐醉了吧。

“姑娘是哪里人?”

“附近的村妇罢了。瞧着公子气度,出身一定非富即贵,是否?”

“我——你可称我颐华王。”

“颐华王?王爷?”

“怎么,不像?”

“是,不像。”

“姑娘金簪沽酒之举,却也不似那乡野村妇。”

……

昏沉间,我一头栽进了寒凉的雪地里,继而耳边传来了微生愈来愈近的呼喊声,费力睁开眼,我已在微生怀中。

周遭天色晦暗,一天寥落的星,依稀是子夜时分,微生正惨白着一张脸:“殿下!我的好殿下!差点就吓死微生我了呀!”

原来,是我走后,微生回到原地找我,四方不见踪迹,急火攻心得险些发疯。

我笑一笑,道:“机缘巧合下,竟叫我遇上一座客栈呢,我喝了许多酒,也不知怎么又出来了,可能是因为挂念着你,就不顾众人阻拦,逞强登马而行了……”

微生心中悬着的大石落下,面上颜色稍霁,只不免还要再多唠叨上几句。

相雷同的说辞我听了不下一百遍,早就腻了,犹如魔咒灌耳,微生刚开始说教,我就哇哇大叫着捂住了耳朵。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总行吧?”微生识趣,忙一面扶我起来,“殿下,您说的那几株柳树我倒是找着了,只不过那一间酒肆却是没了,许是荒郊人少难以维持生计,屋子早就破落了,四面透着风冷得紧,可待不得人!要不……咱们还是别耽搁了,继续往王都去吧?”

酒气散得很快,没多久脑中就全然一派清醒了——这不是我的做派,微生可以作证,我是所有皇子里酒量最好的,从不轻易喝醉,醉倒的话也绝不容易醒来——没来由一阵入骨的刺冷,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呵,托这冰天雪地的福,这一番我着实是醒得透彻。

“微生,以后我若是喝醉了醒不来,你就把我丢到雪地里。”我顺手扯住我那忠心耿耿的小护卫的衣襟,提点他道,末了,又觉得不甚严谨,便再补上了一句,“要是没有雪,你就备上一缸子冰凉的水。”

微生惊忙大呼道:“那可使不得!”

管你使得使不得,总之方法我是教给你了,兴许就有那么一次派得上用场的时候呢。

我踉跄几步,扶住了我的马,稍稍活动了一下麻木的筋骨,遂捞起缰绳翻上了马背。

天地萧索,寒夜寂寂。

冬天的风似刀锋般刮过我的鬓角,微生数次在身后提醒我拉上兜帽,我皆置之不理,这冷意令我灵台分外清明,忆起了酒醉的前一刻,真叫我好生欢喜:

“姑娘怎么称呼?”

“你就叫我白姑娘吧。”

“哈,虽与白姑娘乃初次相识,却大有一见如故之感,不知他日该如何寻访姑娘,再续今时把酒对酌的快意?”

“我住在西寒谷。”

……

西寒谷——

听说谷中清寒,花期较别处的晚,故而当人间芳菲将要落尽时,那一片被誉为“绯云雪海”的桃花林才姗姗盛放出或艳或素的花朵,满枝满树,层层叠叠,一眼望去,无穷无尽,连晴空也为之遮蔽,若是不当心踏入,还怪乎误闯了仙家桃源。

一念及此,我心绪不禁摇曳,不无笃定地想着,待到那时,不管进谷的山路有多难行,我也定要去寻访这仅有一面之缘的清妙佳人白姑娘。

第二章

[|一心人]

寒冬腊月,一场一场的鹅毛大雪下个没完没了。

最初回到皇宫里的那段时日,我特别怕冷,几乎是到了一离开炭炉就会冷得受不了的地步,无论穿上多厚实的狐裘都无济于事,御医来瞧过,却瞧不出什么大毛病,父皇、母后怪疑,召了微生去问,这才知道我曾经喝醉了躺倒在雪地中,无辜的微生就这么被狠狠训斥了一番,还罚去了两个月的俸禄。

微生回来时眼睛红红的,忧郁望了望我,低头嘟囔着说:“做臣下苦啊,做颐华王的臣下更苦……”

我抱着手炉靠在软榻上看书,睇他一眼,略有不满:“你这话是怎么说的?”

微生叹口气,面色更加凄苦,他一面拿起火钳往寝殿中央的紫金炉里添炭一面回首对我说道:“殿下您可明察,小的我一个月的俸禄能有几个钱啊,省吃俭用也就勉强够花,这一罚,哎哟,想想就肝疼!我以后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我眨了眨眼睛,放下手中书卷,招呼微生过来。

微生站在软榻边,我捞过他的一只手来,在他的手心里压下了一小锭金元宝:“这下知足了吧?”

微生愣了愣,一撅嘴,将金元宝还给了我:“殿下这实在是不尊重人!微生我又不是在向您讨钱花!”

“我不介意呀。”

“我好介意!”

“后天就是除夕夜了,大不了你当这是爷赏你的压岁钱呗。”

“压岁钱向来都是用红纸包着给的。”

“……”我扶住额头,心想真是败给微生这小兔崽子了,没法子,从靠枕下摸了装平安符的红色小锦袋,将金元宝往里一塞,抬眼看微生,他的眼睛瞪得老大,有点儿可怜兮兮期待的模样,就又摸了一锭金元宝装进去,然后豪气地甩给了他,“顺带这平安符也赐你一道了,神仙保佑,福禄多多。两锭金子,我不亏待你小子吧?”

锦袋接在手里,微生惊得一愣一愣的,缓过神来,立刻就激动地跪下磕头了:“不亏待不亏待!得殿下如此厚待,微生简直无以为报了!”

喏,本殿下身边的,就是这么个油嘴滑舌的家伙,虽然是滑头了些,但服侍我确实是尽心尽力,所以我总想着要多给他一些东西,好让他离宫后可以比别人过得富足很多。

冬雪消融得很慢,等到宫中最偏僻的飞檐上都不再有积雪的时候,我的第七个姐姐就要嫁去云州了,父皇母后还有一干嫔妃、皇子在宣德门前,目送凤冠霞帔的新娘坐在华美的马车上被荣国公家的长公子接走了,大家都折身回各自宫殿去时,我则领着微生悄悄跟在马车后面出了宫。

公主出嫁,总归是一桩热闹的喜事,百姓们夹道围观,故而马车一驶到王都最热闹的中央大街上就不得不慢了下来。

微生见我不远不近跟了一路,于是不解问我:“殿下要送公主出城吗?”

我摇头:“不,就是随着走走。”

微生思忖片刻,接着又问道:“去年花朝节前三公主出嫁,去的还是比云州更远的交州,怎么就不见殿下相送一程?”

我白了微生一眼:“你懂什么?三皇姐虽然远嫁交州,但到底她母亲还是宫中荣宠不断的妃子,父皇对待三皇姐,多少是比旁的公主优渥些;七皇姐就不同了,她那分位低的母亲去世得早,她从小就被寄养在周婕妤身边,周婕妤没多喜欢她,顶多就是做到了管她衣食无忧。微生,你且看着,逢年过节的,三皇姐必能奉旨回来,七皇姐是一定不行的。”

微生不由喟叹:“原来生在帝王家,也不见得全是好事啊!”

“平心而论,七皇姐样样都比三皇姐好,只是……可惜呀!”我心中惋惜,又忍不住庆幸自己的出身,“你小子却是命好,也不知几世修来的福分,这么愣头愣脑的,竟然能跟了主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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