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吟嗓子一紧:“你!……”
“保护好师兄,我来开路。”他声音里带了一丝笑意。
庄吟立刻提高嗓门质问:“强行劈开这些铜墙石壁?你疯了吧?”
谢祈紧握刀柄,小心计算着暗室最薄弱的地方,“难道你想被挤成肉沫?”
庄吟深呼吸强行压下把谢祈打晕的冲动,“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呲——
封骨抵住右墙呲出一连串四溅的火花。
“或许有别的出口,但没时间了……”谢祈脚后跟发力,他透过黑暗望着暗室上方。
这间暗室处于地底,朝哪边砍都是无穷无尽的土石,唯有顶部,可以一博,赌对了,谢祈最多元气大伤,倘若堵错……
谢祈轻笑道:“本人运气很好,当年桐阴灵虚都能死里逃生,对吧?”说着跨步提刀向暗室顶部横劈而去,力道足以横扫千军万马。
庄吟根本来不及阻止他,便听到头顶上方发出一阵沉闷的轰鸣,仿佛老人的叹息声。
暗室天摇地晃,碎石土沫俱下。
随即他们发现这一刀并未像上古神将那般开天辟地,短暂的混乱过后,雨溪暗室复又停止颤动。谢祈抡起刀又待砍第二刀,这时,看似坚不可摧的天板倏然笃笃作响——
第141章 显露(一)
“谢祈!”庄吟心头腾起怒火,怒火中又掺杂着道不清的担忧。
谢祈只犹豫了须臾,便毫不停留地挥去第二击,对庄吟的喝止完全无动于衷。刀与硬石相碰迸发出振聋发聩的撞击声,成千上百道细如丝的裂缝逐渐化为手指粗的沟壑,相互汇聚在一起,交叉朝四面八方延伸,最终“轰”地朝下方塌去!
片刻后,庄吟连拖带拉把谢祈和段清川从石头堆里拽出来,才刚抬头,便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影一闪而过,飞快地消失在树影间。
是那个疯子!
随即庄吟瞥到地上横尸着手臂长的铁锤,难道方才地面上是这个疯子在敲打?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庄吟复杂地盯着疯子跑远,然后转头问段清川:“师兄?”
段清川边咳边摇头:“我没事,你去看看小谢公子。”
确定段清川的确只是受了些微不足道的小伤后,庄吟沉着脸走到谢祈身旁,一把扯住他的衣领,厉声质问:“你以为你是神仙?山上也是,地下也是,一而再再而三使用蛮力,会力竭而死的你到底明不明白?!”
两人几乎鼻尖贴着鼻尖,谢祈刷白的脸近在咫尺,这位境主大人无力地扯开嘴笑了下。
还笑?
庄吟气急败坏,简直想扒下这张摄人心魄的脸,多年来维持的波澜不惊此刻荡然无存。
境主大人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挽回颜面,谁知连一个字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觉喉咙腥甜,一口鲜血喷在庄吟衣襟上。这口血吐得相当及时,直接把庄吟的怒火给浇灭了。
谢祈没去管嘴边的血,而是第一时间用手去擦蓝袍上的血渍,一下一下,越擦越脏。
庄吟抓住谢祈乱动的手,冷冷道:“别擦了,已经脏了。”
谢祈如红火般的眼眸故意流露出几分不知所措,果然,道士心开始变软,连着声音也柔软许多,“张嘴。”
谢祈乖乖张嘴,紧接着被强行塞进几颗又苦又难吃的药丸,“有水么?”
庄吟眼皮也不抬,“没水。”
镜主大人自讨苦吃,只好就着腥甜的血咽下,随后手心感受到一股温热,很快暖流顺着手臂涌向四肢百骸。谢祈半撩着眼睫,故意笑得轻浮,“你这是心疼啦?”
庄吟一怔,手下暖流送得便慢了,良久,他才用几不可闻地低声说道:“知道就好。”
如此爽快的承认,倒反将谢祈一军,他嘴边那看似轻浮的笑瞬间凝固,红瞳变得极为幽深,像是一潭深水,将微弱的异样埋于水底,不敢见天日。
“心里在埋怨我忘记你的事吧?”庄吟忽然伸手抚上他谢祈异常苍白的脸,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兀自说道:“燃香庄所谓的宝贝应该还在满月她爹手里,所以’梅无主’一定还会再来,师父以前跟我说过,钥匙能短暂地打开人的记忆,等我找回钥匙,也许就能找回记忆。”
谢祈重新挂上微笑,“好,我等着。”
庄吟叹气,“凡事有万一,师父也提到过如若用之不慎,轻则记忆受损,搞不好我又把和你相处的这些日子给忘了。”
“记忆会受损?”谢祈眨了一下眼睛。
“也许。”
“道长,你的记忆……会不会是你师父故意抹去的呢?”
——假如找不到你家,等你长大点,我牺牲下法力,到你的记忆里去瞧瞧住哪儿不就行了?
宋真说过的话言犹在耳,倏然,庄吟感到一阵晕眩,脑袋止不住地钝痛,像是有人拿着榔头一下下在敲打他的头,边打边质问,为何你还是想不起来,为何你连你自己是谁都忘了?
第142章 显露(二)
远处天空隐约有泛白的迹象,黑魆魆的庄子死一般寂静。
段清川打完坐,背靠大树,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久久盯着因塌陷而造成的巨坑出神,以至于庄吟和谢祈的对话也被他过滤得一干二净。
他在想一些事情。
师祖当年闭关走火入魔突然暴毙,师叔沈夜被师父驱逐下山。这之后,聚英堂堂主万奇风曾几次上到离境苑与师父密谈,究竟在商量什么要事,师父没说,他也没问,但有一回偶然他听到万奇风提及江湖死了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均被一种武器所杀——
歼邪剑。
此剑有个与众不同的地方,它的剑刃上长满了倒刺,一剑刺进,再勾筋带肉的抽出,极其残忍。
段清川最后也不知道此剑的主人是谁,因为那时万奇风和宋真都不约而同地沉默,就好像心里已经有个人选,但他们选择了守口如瓶。
万奇风走后的第二日,师父也下了山,下山前最后一句话是让段清川好好管理离境苑,他很快就回来。
可这一走就是两年,两年后师父回来了,却是带着一身伤及筋骨的重伤回来的。
也是这时,江湖上突然多出一位心狠手辣的红梅先生,用的剑,正是歼邪剑。
他不知道离境苑与这位红梅先生究竟何仇何怨,竟招来满门杀祸。
梅无主并未带走离境苑一砖一瓦,反而带走了小师弟。
师父因此旧疾复发,寻找小师弟庄吟的途中病逝。
……
倏地,一双白靴缓缓走进段清川的眼帘。
段清川瞳孔骤然紧缩,猛地抬头,心几乎提到嗓子眼,在看清来人后,又重重的跌了回去,他呼出一口气,喃喃自语:“我还以为又是他……”
这位小兄弟很眼熟啊,他后面跟着的那个人倒眼生得很。
白衣白靴,所有的佩饰都是白的,这骚包至极的人正是祁连小霸王言城清,余浪傻呵呵地跟在他后头,像条有块骨头便能诱拐的傻驴。
言城清两手空空地从浮屠山上下来,难免垂头丧气,好不容易找个临时落脚地,却又遇见了谢祈!
该死的,他低骂。
被他骂的谢祈正好抬头,一张脸白得过分,嘴角挂着可疑的血迹,看清来人后,先是挑眉,而后勾唇,果然冷嘲道:“这不是……言公子?怎么一副欲求不满的模样?”
连庄吟也不禁多打量两下言城清,没料到他们五人竟在燃香庄重聚。
言城清反击:“谢境主说笑了,你不也灰头土脸的,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打地洞去啦?”
谁知谢祈非但没有继续挑事,反而伸出染血的手,朝他勾勾手指,“过来,告诉你件有趣的事。”
“骗我?我不过去。”
谢祈干脆大大方方地坦诚:“这个庄子里住着的,都不是人。”
言城清猎奇的瘾被勾了起来,“又是鬼啊?”
谢祈竖起手指摇了摇,“是木头。”
祁连小霸王半信半疑把头凑过去,“我徒弟这样的木头?”
“呵,”谢祈轻笑,将刀尖对准旁边的树,“是生火烧饭的木头。”
言城清瞪大了眼。
“不止这个,这个庄子里还藏着一样宝贝。”
“什么宝贝?”言城清听到这两个字眼睛里精光四射。
“你找到了不就知道了?”
两人对视一笑,笑得庄吟直皱眉。